消息傳到定州,不過是兩日的功夫。


    “皇貴妃?”


    “迴郎君,是的,宮裏是這麽說的,隻是尚未發下晉封的製書,新皇隻在宮裏發了口敕。”


    張昌宗低著頭,不發一語。薛崇秀擺擺手,讓阿樺退出去,歎了口氣,起身到他身旁坐下,柔聲喚了一聲:“六郎?”


    “我沒事。”


    張昌宗擺擺手,抬頭苦笑:“我一直以為師父無助,在宮裏度日艱難,我以為宮裏是泥沼,一心想讓她從宮裏出來,卻不想,到頭來隻是我自以為是、一廂情願罷了。”


    “六郎!”


    薛崇秀有些擔心,張昌宗擺擺手,雖有些悵然,不過還是道:“自幼師父待我隻有恩,從未有薄待我的地方,我沒什麽可說的,這既然是師父的選擇,那我尊重她。”


    以他的心胸、性情,自然不至於去怨婉兒師父,雖然少不得有些失落和難過,卻也隻是為了婉兒師父,明明宮裏並不是她喜歡的地方,為什麽又那麽執著的選擇留下?為權勢,或是為了旁地?張昌宗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薛崇秀想了想,勸道:“你與上官師父素來親厚,這其中……她到底是何想法,或是其中有什麽變故也未可知。你在這裏想太多,反而可能造成誤會,若因此傷了你二人的情份,豈不是得不償失?待有機會時,親自談談如何?”


    “嗯,我知道。”


    張昌宗感於薛崇秀的溫柔 ,不禁握了她手,輕輕摩挲,感歎道:“我心中是敬愛師父的,尊敬她,也憐惜她,待她如師如友,我們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師徒。我隻是不解,明明說了想離開皇宮的,為何現在又做這個貴妃?唉!”


    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他如今守孝連一半時間都還沒過,幾兄弟裏,他身上有爵位,雖守孝丁憂,論名望地位卻是兄弟幾個中最高的一個。雖說守孝不見外客,但作為兄弟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他還不好脫身。


    其實,他的心裏……怎麽會不難過呢!若非守孝,張昌宗是很想跑去宮裏,問婉兒師父一問,隻想知道一個為什麽——


    若是不願,當初隻需對他言明即可,他又怎會一心想著讓婉兒師父出宮呢!他所求不過是讓婉兒師父能活得自在快活,不用仰人鼻息,不用逢迎誰。


    若她覺得宮裏的日子更自在,他也會尊重,然後想法兒護得她周全。如今這般悄無聲息地就做了李顯的宮妃,張昌宗真的有些想不通。


    還有一個問題!


    婉兒師父雖然長得挺好看的,在鄭太太的教導下,哪怕長於掖庭,氣質、儀態也不遜名門淑女半分,可就算是這樣,她也是四十出頭的人。


    他的嶽母大人太平公主年齡與婉兒師父相若,這般年紀可是已做祖母的人了。說來不敬,李顯哪怕再好色,也不至於納一個能做祖母年紀的女子為妃的!李顯為何要封這樣的婉兒師父為妃,且還是僅次於皇後的皇貴妃這樣的位份——


    若說其中沒有內幕,無論說到哪裏都說不通。怕隻怕……張昌宗想到那個可能,心口一疼,閉上眼,低頭不語。


    薛崇秀一直在關注著張昌宗,若說這世間誰人對張昌宗最了解,便唯有她。薛崇秀也是通透的人,張昌宗能想到的東西,她自然也想到了,甚至,因為同為女子,她想得比張昌宗更多。


    張昌宗這人啊,待人曆來熱情,隻要是被他放到心尖上的人,他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對待,一門心思對人好,有時候太過熱烈、太過專注,反而會忽視對方是否需要他這些好,是否願意接受他的好,他的好是否會成為別人的負擔。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薛崇秀的心尖尖啊。薛崇秀用力的迴握他的手,柔聲叫他:“六郎。”


    張昌宗抬頭,薛崇秀道:“你會因為這件事對上官師父心生嫌隙?”


    張昌宗想也不想的搖頭:“怎麽可能!我雖然難過師父瞞我,騙我,但是,我與師父之間的情誼又豈是這麽一件小事便能動搖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怎麽可能這麽膚淺!我與師父之間的感情,又怎麽可能這麽脆弱。”


    人與人的關係是複雜的,能因為一點點分歧就變質的關係,並不值得留戀,那也不是真正美好的關係。真正美好的關係,必然會有分歧和包容同時存在,不是單獨一方,而是彼此都在包容。這世上,哪怕是十全十美之人,必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


    薛崇秀溫柔深情的注視著他,輕聲問道:“可是,還會有些難過,對嗎?”


    張昌宗點點頭。薛崇秀凝視著他,扭頭看看四周,雖是青廬,比之府邸自然算不上寬敞,但幾兄弟也是各居一處。現在小兩口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張家的其他兄弟自然不會過來打擾。


    薛崇秀輕輕歎息一聲,柔聲道:“不要難過,上官師父待你的不同,人人皆知,你千萬不要此刻就在心裏判她傷你心,給她一個說明的機會,好不好?”


    張昌宗不語,心口的疼痛似乎不重要了,隻有一陣陣的燙貼,握住薛崇秀的手貼在胸口,近乎歎息:“薛老師,你說你為什麽這麽好?”


    薛崇秀甜笑,眼神帶著憧憬之色,悠然道:“因為我要做你的妻子,自然要努力的變得更好,如此,方能不辜負你的妻子這一身份。”


    這般深情,美好得讓人自慚形穢。張昌宗羞愧道:“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不,你有的,隻是你自己不知道。這件事,不要著急,也不要傷心,且忍上一忍,好不好?”


    薛崇秀微笑勸慰著,張昌宗點點頭。


    有薛崇秀寬慰,張昌宗心裏的難過消散了許多,也能靜下心來繼續守孝的生活,每日裏也就是讀書習字,練武強身。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太平公主到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為了赦免太平公主特意發了製書,太平公主自然也能迴長安了,與她一起的還有薛崇胤。在迴長安前,母子倆兒一起拐道過來,一者祭拜一下韋氏,二者,也想看一看好幾年沒見的張昌宗和薛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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