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裏柔軟的小手迴握住他的,並沒有被丟開,唿吸頓了一下,並沒有太過異常的表現,感覺身邊柔軟的身體動了動,輕輕地靠在他肩上,薛崇秀開口:“為什麽突然想起這個?”


    語氣還是很平和,並沒有生氣、傷心或是失望的感覺,張昌宗悄悄鬆了口氣,看,這就是成親跟沒成親的區別,若是沒成親,他想去就去了,但成了親,卻不能再那麽任性妄為了。


    張昌宗道:“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麽,我想做什麽。別人不知道,但我自己一直知道,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麽天才,唯一比別人占優勢的地方就是我有一顆成年人的靈魂,不用浪費時光在懵懂成長上,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我還有什麽地方是誰也比不了的。”


    薛崇秀的頭顱輕輕地貼過來,親了他下巴一下,道:“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數年如一日的勤奮、刻苦,一直持之以恆的恆心和毅力,我覺得這世上再無人能比得上你,知道嗎?你很優秀,不止是在我心中,在許多認識你的人心中都是。”


    張昌宗笑起來,語氣十分開心:“是嗎?那真好,努力能得到在乎的人肯定,真是再幸福沒有的事情了。我呢,其實一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該做什麽,想做什麽。第一個想法當然是不能再重複曆史的軌跡,我要做個保有自我尊嚴的人;第二個想法便是能保護好真心待我好,我又在乎的人。至於我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能在武周留下什麽樣的印記卻從未想過,隻知道兢兢業業於督促家人上進,督促家人不要重蹈覆轍,督促自己勤奮,但是,做的這些努力,隻是為了不做個小白臉嗎?隻這樣我就滿足了嗎?”


    薛崇秀緊握著他的手,給予他無聲的鼓勵和支持。張昌宗笑著抱了抱她,昂然道:“我知道我不想滿足於此。雖說成了張昌宗,但於我來說,這是再活一次的機會!這世間,千百年來,多少帝王,多少名臣將相汲汲於長生而不可得,我呢?我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哪怕這個身份有些尷尬,但是,這也代表著我的人生再次有了無限的可能,不是嗎?所以,我想,我不能就這麽活著,我得活得有意義點,隻是,要怎樣有意義,我一開始並沒有想明白。”


    薛崇秀微微一笑,心中猜到了一些東西,笑問:“直到再次踏上戰場對嗎?”


    張昌宗“嗯嗯”點頭,即便黑暗中看不清臉龐,隻能模糊看到他閃閃發亮的眼睛,也不影響薛崇秀想象出他此刻會有的表情和神色。


    就聽張昌宗笑著昂揚道:“沒錯!再次上了戰場,我才知道我心裏想做的是什麽,我能做到什麽,我可以做好什麽,並且,並不會與我先前想做的事情矛盾,最終可以達成的目的和成就,其實是統一的。”


    薛崇秀隻覺得心頭的歡喜快要漲裂她胸腔了,就是這個樣子,她最喜歡張昌宗的便是這個樣子——


    生機勃勃,積極向上,身上好像帶著光,若用一句話歸納,那邊是“哪怕身處黑暗,也不忘記光明;哪怕雙手血腥也不曾忘記心底的仁慈!”


    她出身音樂世家,父親、母親,甚至祖父、祖母,外公、外婆都是音樂大家,從小就在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成長。


    所有人,包括她的親人,一切認識她的人,都覺得她走音樂的道路是理所應當的,她喜歡音樂是理所應當的,她對音樂有天分也是理所應當的,就沒有一個人想過、問過她是否真的喜歡,是否想從事藝術道路,沒有!從來沒有!


    有著優秀的師承和自己的苦練,她才十多歲便有了名望,隻是,她卻越發的迷惑,迷惑於自己是否真的喜歡樂器,是否真的喜歡演奏音樂,她大概是個擰巴別扭的人。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看似溫婉沉靜的外表下實際是一顆冷漠的心,冷眼看著世間的一切,不貼近,也不疏遠,就那麽看著。直到遇到了他!前世的張昌宗,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卻已經是一個有趣且別致的人,身上總有種讓她羨慕的閃亮東西,那時候她想,那樣的人就應該充滿活力的快快樂樂的活著。可是,最終,他死了,死在她的麵前!


    總是笑嘻嘻地眼睛,總是充滿活力的麵龐,就那麽死寂如灰,黯淡無光。於她來說,他是光芒的顏色,他是執念,他是心底最深的喜歡。


    薛崇秀緊緊地依著他,語氣清淺,帶著唯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情感:“你總說做人要念頭通達才能活得暢快,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我唯一想告訴你的是,無論你去到哪裏,我都會陪著你就是。”


    “秀兒妹妹!”


    張昌宗動情的抱住她,感激得無法成言。其實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重活一次,並且是穿越重生到古代,占據先知和先進資訊的人生,便應該理所應當的一帆風順嗎?隻因為先知,隻因為是穿越者便可以功成名就,權傾一方嗎?


    他認真的思考過,不行!這並不是理所當然的。所謂的預知,在他做出別的選擇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變數,想要成功,想要護住所愛的人,並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你重活一次,你是想重複過去的道路,然後占據先知牟利?還是做出改變,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呢?


    別人不知道,張昌宗選擇了改變自己,做個更優秀的自己。努力的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先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好,然後,努力的影響家人、朋友,讓大家都能好些,最後,若是有能力,才是改變世界。


    從來不相信重生就能理所當然的成功,成功從來都沒有僥幸,也不是必然的。許多人隻看到成功者成功的機遇,卻從未看到為了成功他們所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從不會有一本成功學全書告訴你,為了抓住機遇,他終究做了多少準備和付出。機遇固然重要,可是,若沒有抓住機遇的能力,一切也不過是枉然。


    薛崇秀迴抱他,頭靠在他懷裏,道:“你有這個想法,我自然是支持的,我要你知道,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願意支持,並且會全力支持。隻是,看陛下這一年來生病都會召你入宮坐鎮的情形,女皇可會放你?”


    這個問題張昌宗也考慮過,他其實並沒有完全的把握,略帶苦惱的歎了口氣,道:“我會試著說服陛下,最壞也不過是繼續率領羽林衛,但是,若是讓我做成了,就又是另外一個局麵。”


    屆時,他將會成為朝廷數得上的大將,在軍中的威信肯定也會達到新高。他甚至不需要做什麽,無論是誰考慮問題或是做出選擇,都要顧及他的感受,婉兒師父、公主嶽母等等,他站在背後便是對她們最大的保護和支持。


    張昌宗粗略的跟薛崇秀說了說,薛崇秀聽得連連點頭,她本來就是支持他的,這會兒知道他心底的打算了,支持的心不變外,倒是可以配合做些調整。


    薛崇秀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在哪裏選一個合適的港口建造碼頭,以供我們的船隻停靠,若你真能成行,倒是可以考慮把碼頭放到天津去。”


    “天津?!”


    張昌宗迴憶記在腦海裏的堪輿圖,想了想,道:“那個地方現在還沒發展起來,還是個小地方,漕運一行,也就三岔河口那裏還行,不過,人口不多啊,能支撐起一個碼頭發展嗎?”


    薛崇秀道:“這個不著急,可以慢慢來。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依托於貨棧、櫃坊的經營,又有船廠的技術支持,我們在漕運這一塊,也是國內有數的大戶。若論水手和技術積累,當屬第一。有這些做支持,我打算這兩年把外麵的航道探出來,先在近海航行積累經驗,時機和技術足夠了,再謀其他。”


    張昌宗點點頭:“路要一步一步走,還得走踏實了,隻要切實在邁進,不需要著急,穩紮穩打就是。我好好想一想要怎麽說服陛下,我做好朝上的事情,其餘的,就隻能繼續拜托秀兒你了。”


    “你我已成夫妻,又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終歸,你所做的事情是為我,我所作的事情是為你,我們還能分彼此嗎?”


    黑暗也不妨礙兩人相視一笑。事關重大,關係長遠,兩人都不過是普通人,有些問題,有些事情,兩人都做得很審慎,一再的推敲,反複的思考和討論,才有了如今這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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