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長得身姿高大挺拔,相貌俊偉,便是已經是個中年人,也絲毫不減他的魅力,反而是個老帥老帥的帥大叔,儀表堂堂,氣質過人。


    “六郎來,我與你介紹。這是汾州宋之問宋延清,左奉宸供奉,乃是著名的飽學之士。之問,這就是本宮那不成器的義子張昌宗張世茂。”


    張昌宗一進去,剛行過禮,太平公主便與他做介紹。不說名字張昌宗想不起來,說名字才想起這人是誰——


    宋之問,與他的陳師等人合稱仙宗十友,又與沈佺期並稱沈宋,是文壇響當當的人物,特別是他的五言詩,冠絕一時,乃是實力與美貌並重的實力帥大叔。


    張昌宗記得他,是因為這人的出身還有樁趣事,陳師某次喝酒喝大了,當逸聞講給他聽的。


    宋之問祖上並不是什麽名門望族,而是普通鄉間人士,他家起自他爹那一代。他爹叫宋令文,是高宗朝的驍衛郎將和東台詳正學士,文武兼備,當年江湖人稱宋三絕。


    哪三絕呢?有勇力,據說可以單手舉起柱子;善書,草隸是一絕;擅畫善文,能寫會畫。這人設簡直是傑克蘇本蘇了,就是張昌宗這種穿越人士偽天才兒童都不敢這麽立人設。


    更有趣的是,當爹的宋三絕,生了三個兒子,每個兒子都遺傳到做爹的一絕。宋之問三兄弟,宋之問是老大,專工文詞,文名享譽天下;他二弟宋之悌勇力過人,他三弟宋之遜精於草隸,書法乃是一絕。


    宋之問看張昌宗臉上的笑容,便知道他肯定也聽說過他們家的事情,和煦的笑道:“張郎無需多禮,說來我與令兄易之也有往來,在陛下宮裏也曾打過照麵,無奈一直不曾說上話,下官對張郎神交已久,今日總算識得了。”


    張昌宗笑著還禮:“不瞞宋供奉,我曾從陳師處聽聞過貴府的事,對貴府的三位的風采也是神交已久,托義母的福,今日終於識得宋供奉,久仰久仰。”


    宋之問道:“若說久仰,合該是我對張郎說才是。六月季刊上的那兩首出塞,看得下官熱血沸騰,恨不與君同赴沙場,共抗外敵,以保家衛國。無奈下官不若劣弟,身具勇力,也無陳伯玉親赴邊疆的堅韌與刻苦,也隻能在文會上助張郎一臂之力,聊表心意。”


    所以,宋之問是給他參加文會助拳的?!想不到義母大人也對他沒信心,張昌宗都不知道該感激還是該生氣了。宋之問是有真才實學的人,能來助拳,也是一番情誼,張昌宗自然需要感謝。


    當下,張昌宗便與宋之問討論起學文來,兩人首先談論的自然是詩文,宋之問擅長五言詩,張昌宗雖然作詩不開竅,可他有後世的閱讀量打底,擁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又有上官婉兒和陳子昂的教導,評論水平是不錯的,與宋之問論起詩文的時候,倒也能說得頭頭是道,有些觀點,還讓宋之問頗有耳目一新之感,兩人越說越起勁。


    太平公主可不是腹中草莽的草包,聽著兩人談論,也不覺得枯燥,反而聽得興趣盎然,時不時的插上一句,倒也不覺冷落,並且,第一次對張昌宗的學識有了個直觀的評價和感受。


    這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等薛崇秀過來的時候,宋之問與張昌宗正在爭論關於作詩的觀點,宋之問認為作詩格律當工整,詞句錦繡成文,迴忌聲病。


    張昌宗見識過後世的詩文,古體詩也好,現代詩也好,各自成體係和派係,都有精彩的、膾炙人口,可流傳千古的詩文產生,自然對格律工整這些就沒宋之問的要求嚴格。張昌宗道:“……所謂文為心聲,隻要能言心傳意,我以為不必特意追求工整。”


    兩人正爭論得麵紅耳赤。


    薛崇秀進來的時候,看兩人的樣子,都愣了一下,但是看母親麵上笑意盈盈,又不像是吵架的樣子,倒有幾分看熱鬧的意思,並且,還看得十分愉快。


    因為有外男在,並沒有在自家人相處的小廳,而是在正堂見客,隔得距離有些遠,太過細微的表情看不清楚,不過,兩人爭得熱鬧卻是能看明白。


    薛崇秀不動聲色的過去母親身邊坐下,行禮後,低聲問道:“母親,六郎與宋奉宸這是?”


    太平公主笑得像個壞女人,樂道:“我找了宋之問來給六郎參謀文會之事,今日替他二人引見,誰知這兩人先前還在論詩文論得好好地,轉眼就因為理念不同爭上了,我看以六郎的詞鋒,倒不用擔心文會的事了。”


    這麽一副壞心眼看戲的樣子。


    薛崇秀渾然不在乎的道:“道理總是越辯越明,隻要不翻臉,隨便他們好了。倒是母親可與府尹、金吾衛打過招唿了?下麵的人來報,邀約的文士們到得越來越多了,這些讀書人聚在一起,可不要鬧出事端才好。”


    說起這件事,太平公主臉上的笑容又歡快了幾分,白女兒一眼,道:“這還用說?自然是打過招唿的,洛陽府尹與金吾衛那邊可是對為娘的拍胸脯保證的,一定看好客棧的安全。不過,那些狂生吾兒可安排好了?”


    薛崇秀一笑,笑容十分的賢良淑德,細聲細氣的道:“我手下有個叫阿倪的,辦事還算得力,事先便打聽好了這些文士儒生們的性情喜好,喜歡喝酒的安排在一個院子,性情細致文雅的安排在一個院子,物以類聚,皆大歡喜,目前來看,相處的還不錯。”


    喜歡喝酒的湊做一堆,基本就沒清醒的時候了,大家一起醉;所謂性情細致文雅,不就是文青麽?這樣的人湊在一起,對月感懷,傷春悲秋,誰也不妨礙誰,果然是好辦法。


    太平公主吃吃笑道:“就是法子促狹了些。”


    薛崇秀笑得斯文含蓄:“管用就行,旁地也無暇顧及了。”


    母女倆兒自己說自己的,張昌宗與宋之問那邊也是自己爭論自己的,直到飯點,母女倆兒相親相愛,親密無間,兩個男人之間則是誰也沒說服誰,依舊各執一詞,最後,隻能罷戰,先吃飯再說。


    雖說誰也沒說服誰,但是,兩人俱都感覺盛名之下無虛士,都不是肚裏沒貨的草包,倒是也認可和了解了彼此的水準,待文會時,俱都有一戰之力。


    也是這時,宋之問才發現薛崇秀的到來,剛才跟張昌宗爭得口水飛揚的形象立即一收,斯文得仿佛剛才跟張昌宗爭論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彬彬有禮的向薛崇秀行禮:“下官宋之問拜見新安郡主,久聞郡主大名,神往已久,不知下官是否有幸能得郡主一卷曲譜?啊,便是殘譜也無礙,隻要是郡主的譜的便好。”


    不用問了,這廝居然還是薛老師的粉絲,並且,還是鐵粉。難怪能被太平公主拉來助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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