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將軍,前方發現新鮮的骸骨。”


    “新鮮的?”


    “還有豺狼和禿鷲啃食,雙手被綁著,留有發髻,是漢人的骸骨。”


    這是追上了!可是,追上了,也來晚了!


    張昌宗麵容森冷,沉聲道:“傳令,斥候小隊把偵查範圍擴大!還有,分出一個小隊,把途中遇到的屍骸,收斂一下就地掩埋!馬蹄包上,馬嘴戴上圍嘴,不許起煙炊,小心形藏,不許暴露。”


    “喏。”


    追得越近,屍骸越多,也越新鮮,有些屍骸骨架子上還掛著肉星,有些屍骸,新鮮的屍體上還有大半沒被啃食的腐肉。


    又追了幾天,前方的斥候終於迴來稟報,前方發現了突厥大軍的蹤跡,很近,不遠了,周圍發現的人畜糞便都還沒幹透。除了斥候,大軍也不敢靠太近。這一代的地形,沃野千裏,靠太近會暴露。


    尋了個窪地,所有人下馬,在連綿的小山包的掩護下,張昌宗下令不紮營就地駐紮。他先前已經去山包頂看過,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平地,不宜繼續,以免暴露行蹤。


    “令所有偏將、都尉過來議事。”


    “喏。”


    不一會兒,軍中所有偏將、折衝都尉集合,一群人就在一個窪地處,卸了馬鞍坐在馬鞍上。張昌宗不急著宣布斥候偵查迴來的消息,而是沉聲道:“至今日為止,我軍自邢州出發,急速行軍十一日,途中,遇到遭突厥兵劫掠的村莊兩百三十七座,其中,雞犬不留之村莊五十四座,不計各村收斂的屍骸,隻計途中所遇被突厥劫掠淩虐至死,暴屍荒野之屍骸,共計收斂三百五十九具。方才收到前方斥候迴報,我軍距離突厥約莫還有三天的路程,突厥軍中有許多被劫掠的我朝百姓,粗略估算,少則七八千,多則上萬。”


    “有這麽多?!”


    眾人一臉震驚,又氣又怒。陳子昂嘴巴泛苦,這段時日看張昌宗專門分出一隊人馬出來收斂路上遇到的屍骸,也不曾細問,想不到他居然默默計數,心裏記錄著。


    折衝府的折衝都尉範大山立即道:“將軍,我們辛苦行軍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打突厥嗎?既然追上了,當然是衝上去,殺死一個算一個,為我朝這些冤死的百姓報仇雪恨。”


    “對!範都尉說的是,將軍,下令吧!”


    “下令吧!將軍!”


    一群漢子紛紛建言。


    張昌宗抬眼,反問:“百姓呢?被劫掠的百姓就不管了嗎?你信不信?隻要你敢衝上去,突厥賊子就敢把劫掠的百姓放前麵阻我軍衝殺,以百姓的死來爭取他們或殺或逃的時間,此前並非沒有先例。”


    不然,突厥一支幾乎全是騎兵為主的軍隊,為什麽要劫掠普通百姓。自然是搶了需要的時候可以擋死,不需要又能帶迴去的時候,就帶迴去做奴隸,當牲畜使。


    “難道就這麽畏首畏尾嗎?去年追不上讓突厥跑了,今年將軍帶兵,與兄弟們同甘共苦,不畏艱辛一路疾行,好不容易追上了,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放過不成?若是這樣,便是將軍打末將軍棍,末將也要說,末將不服!”


    張昌宗冷眼看他一眼,冷聲斥道:“雷烈,坐下,嚷嚷什麽?生怕我們不暴露嗎?”


    雷烈旁邊的史參軍連忙把他拉了坐下,陳子昂道:“雷都尉且稍安勿躁,突厥要打,百姓也要護好,否則,要我等做甚?先聽聽將軍怎麽說。”


    雷烈這才閉嘴,看向張昌宗。張昌宗看也不看他,叫華為去撿石頭來,大致擺了一下:“突厥在這裏,我軍在這裏,這附近的地形以丘陵與平原為主,斥候隊長曾騎快馬跑出了百餘裏,地形並無多大的變化。我們要活用地形。”


    “請將軍吩咐便是!”


    眾將士連忙道。張昌宗胸有成竹的道:“突厥此次劫掠也隻以小城為主,此與突厥擅衝殺而不擅攻城有關,但他們的兵馬也不會太多。我的意思,大家辛苦兩日,晝夜行軍,把突厥圍起來打。”


    陳子昂忍不住道:“可是,將軍,即便突厥此次來的兵馬少,可我軍隻有三萬之數,若要包圍,怕也是力不從心,力有不逮。”


    張昌宗淡然道:“隻靠三萬人要包圍突厥自然不行,可若是這個包圍圈是我們所設呢?”


    “請將軍明示。”


    張昌宗掏出地圖,低聲開始細講:“兵分兩路,一明一暗,暗軍從這裏過去,日夜兼程,到這裏守著,修築工事,設下埋伏;另一隊則走明路,明火執仗的追擊突厥,然後,把突厥驅趕到我們預設的包圍圈去。”


    眾將點頭,史參軍盯著地圖看了片刻,想了想,問道:“將軍此計,若要趕到突厥前頭,定然是要日夜行軍的,隻是,夜晚也要行軍,鑒於要隱藏行跡,定不能點火把,大隊人馬夜不能視,夜晚如何辨別方向?何以保證快速的到達既定地點?”


    張昌宗道:“夜盲症的問題,我有辦法解決。”


    “夜盲症?!”


    史參軍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夜晚無法視物,可不就是夜盲嗎!趕緊看向張昌宗,看他有何高見。


    張昌宗朝華為看了一眼:“叫文英進來。”


    “喏!”


    華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文英進來:“卑職見過將軍,見過諸位。”


    雷烈看了他一眼,道:“末將記得這位軍士乃是將軍從京中帶來的,不知如何稱唿?”


    張昌宗坦然道:“他叫張文英,我大哥張昌期的兒子,我的親侄兒。”


    “……”


    眾將一臉懵逼。張昌宗道:“文英自幼與我一起學藝,夜晚辨別方向,針對地形建築工事等,皆有研習。還有,華為……”


    華為上前一步:“小的在,請郎君吩咐。”


    張昌宗道:“這是華為,我的書僮,有他二人帶路,於行軍途中辨別方向,保管能讓大軍到達既定地點。到達地點後,文英看根據地形,協助修建工事,以方便我軍埋伏敵軍。所以,這一次分兵兩路,分兵兩萬人,由胡飛統領,文英、華為協助行軍,剩餘一萬人馬交由我統領,為明路,一定要把突厥趕到預設的埋伏地去,力爭全殲入境的突厥兵!諸君聽明白否?”


    “喏!”


    應完了,雷烈忍不住道:“隻是,將軍,一萬人馬走明路追擊突厥,可謂苦戰,若是一個不好,怕是要全軍覆沒。”


    張昌宗神情冷峻:“前幾日,我曾問士卒,為什麽來當兵?當時,隊正毛昌盛答我說,世代軍戶,故而來當兵。望諸君這幾日好好想想,到底為什麽來當兵!希望打完這一仗,大家心裏都有追擊的答案!”


    眾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沉思,或沉默,或麵無表情。張昌宗掃視一圈:“傳令,全體都有,吃完這一頓,立即分兵,即刻起程,急行軍追擊突厥。”


    “喏!”


    眾將士齊聲答應。張昌宗:“願諸君馬到功成,旗開得勝。”


    “謝將軍!”


    互相鼓舞的誓言還在耳邊,大軍兵分兩路,正式行動。夜空下,張昌宗默默地緊了緊腰間的橫刀,帶領隊伍默默前行——


    初春的河北道,夜晚還有些冷,相比起暗路大軍,明路大軍點上了火把,大家默默的走著,偶爾出去驅馬。


    天公作美,今天是個大晴天,夜空清朗,繁星點點,趕夜路的暗路大軍今晚應該好走些。古代沒霧霾,星空清澈如洗,不染塵埃,不像前世,這個地方的天空,別說看星星了,就是大白天想看個藍天都不成,天空永遠是灰蒙蒙地。


    既然做了武周的將軍,那保護好武周的子民便是他的責任和義務。手握軍權不能隻用於自保,軍隊,最該做的是保家衛國,然後,才輪到說權利。


    “稟將軍,距突厥還有五十裏!”


    “稟將軍,距突厥還有四十裏!”


    “稟將軍……”


    隨著斥候一次次、一聲聲的迴報,張昌宗戴上頭盔,勒馬下令:“傳令,豎旗!全軍全速前進,追擊突厥,進攻!”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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