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日,第二日起來的時候,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昨天,張昌宗一天都沒出家門半步,一直縮在家裏,實在是覺得無臉見人。最可恨的是,四哥居然還來落井下石!


    張同休往日見慣了張昌宗臉皮厚的樣子,從未想過今生居然還有機會見到幼弟害羞不肯出門見人的樣子,一時蔚為奇觀,嘖嘖不已。


    對此,張昌宗隻有一個評價,四哥的成績果真是不好,連羞愧跟羞澀的區別都分不清楚!長著兩隻眼都看不出他是在羞愧,跟羞澀完全不搭界。因此,張昌宗忍不住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了四哥一眼,結果就是被四哥揍了一巴掌。


    張昌宗果斷的“哇”一聲哭出來,毫不猶豫的告狀:“大哥,二哥,四哥欺負我!”


    然後,看著張同休被兄長修理,愉快的一抹臉,繼續蹲牆角種蘑菇,默默消化人設崩塌的痛——


    啊,心好痛,感覺快不能唿吸!手動滑稽!


    昨日的事情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已經不用再提了。洗漱過後,張昌宗在廊簷下伸腳踢腿,振作精神。厚臉皮最大的好處是,振作都比別人快,昨天還羞愧得不敢出門見人,今天已經堅強得能夠麵對世界……如果出門被鄰居誇詩寫的好,一聽就明白,感覺已經能笑著應對了。


    不過,迎麵遇上早早起床的張同休,被他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地調侃:“終於不躲羞了?”


    張昌宗麵無表情的仰頭看著記吃不記打的四哥,淡淡地給他一個嗬嗬,扭臉扯著嗓子就開始喊:“阿娘,四哥欺負我!”


    韋氏在廚房裏,聞聲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四郎,不要逗你弟弟,若是把他逗得又害羞得不敢出門你負責哄!”


    張昌宗臉上一僵,簡直不敢相信——


    親娘!絕對是親娘,坑兒子坑得這般順手,這般自然,除了親娘再沒別人了!


    張同休噴笑出聲,笑聲中伸手去揉弟弟的腦袋,張昌宗哪裏會讓他得逞,梳頭發可是很痛的。


    兄弟倆兒在廊簷下打打鬧鬧,大哥、二哥終於把孩子們都挖起來,天冷怕感染風寒,不出去跑步了,但背書卻還是要堅持的。


    剛背了一半,李先生的長隨柏舟過來了,孩子們都在背書,張昌儀出麵接待的。李先生來族學的時候,張昌儀早不上學了,不過,兒子文貞卻是在李先生的教誨之下,與柏舟也算熟人。


    張昌儀問道:“可是今日不用進學?”


    柏舟客氣的答著:“是的,先生今日受邀去參加賞雪文會,且讓小郎君們在家安待,待天氣迴暖些再進學。先生說,讓小郎君們在家溫習功課,切不可懈怠,勞諸位多多督促。”


    張昌儀點點頭。


    正說著,在廚房裏的韋氏聽到有人來了,出來一看,竟是柏舟,立即熱情的笑著打招唿:“柏舟小哥兒來了?可用過朝食了?若沒用過,正好與我等一起。隻是,粗茶淡飯,莫要嫌棄才是。”


    柏舟連忙行了一禮,道:“多謝太太留飯,隻是,先生今日要出門,跟前不能無人伺候,小的這便要走了,太太的好意,隻能辜負了。”


    韋氏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先生的事比較重要,確不能耽擱了。哦,對了,先生昨日讓兒郎們作詩,我家六郎作了一首,家裏之人,文墨有限,勞煩柏舟小哥兒帶給先生看看,指點一二。”


    柏舟自小跟著李欽讓,耳濡目染,較之李欽讓的有意教導,肚裏也有幾分墨水,聞言麵上現出驚訝之色,不過,旋即反應過來,連忙補救道:“六郎天資果然不凡,煩請太太取來,由小的帶迴去交予先生。”


    “好,你且稍待。”


    然後,韋氏喜滋滋的擦擦手,把貼身放著的,昨日文陽抄寫的張昌宗的詩作交予柏舟。韋氏在一旁看著,柏舟也不好細看,畢竟,他身份在那裏,貼身放好後,這才匆匆告辭走人。


    而在屋裏跟侄子們專心背書的張昌宗完全不知道,他娘在昨日跟鄰居顯擺完後,居然還不滿足,直接把他的詩作給柏舟了,他還在努力的背書呢。


    +++++


    話說,李欽讓在妻子的服侍下,穿好禦寒的皮裘和鬥篷,從屋裏走出來,問左右的仆從:“柏舟迴來否?”


    仆從還沒答話,就見柏舟匆匆從外麵進來,臉上還掛著笑,一副開懷的樣子。及至看到門口站著的李欽讓,臉上的笑才止住了,連忙行禮迴話:“郎君,小的已然告知東府今日不進學之事,並轉告了郎君之交代。”


    李欽讓點點頭,問道:“你方才那般笑著進來,可是遇到好事了?”


    李欽讓一問,柏舟臉上的笑又忍不住了,笑著道:“迴郎君,小的並未遇到什麽好事,不過,倒是受東府太太所托,替六郎轉交昨日郎君吩咐而作的詩。”


    六郎天資這般好?!


    李欽讓訝然:“六郎居然能作詩了?!”


    心裏除了驚訝,不禁有些嘀咕,伸手道:“拿來我看看。”


    “喏。”


    柏舟含笑把韋氏交予他的紙拿出來,交給李欽讓。李欽讓接過,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噗”一聲噴出來,吟哦出聲:“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這是什麽詩?這邊是六郎作的?”


    柏舟忍著笑:“東府太太交給小的之時,著重強調便是六郎所作。”


    “哈哈哈哈哈哈!”


    李欽讓也忍不住大笑出來,與柏舟主仆倆兒兩兩相對,大笑不止。笑夠了,李欽讓才拿著紙張,麵上帶笑的又默讀了幾遍,越品卻越有味道,笑道:“六郎這詩名為《詠雪》倒也貼切,用語雖俚俗,然通篇無一個雪字,卻把雪景描述得生動傳神。可謂詼諧有趣,風致別然。正好,我今日參加之文會便是賞雪文會,想來定然要作詩詠雪,不如把六郎這首詠雪詩帶去,請諸位品鑒一二吧。”


    說著,把紙張一疊,放入袋中,笑眯眯地與柏舟一塊兒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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