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不利,流年不順。


    袁承誌被興奮的百姓們圍困在中間,費足了勁才從中間突圍而出,一行人被認作是袁承誌的同黨,也是受到了“無比熱情”的對待。從人群中脫逃出時,幾人皆是狼狽不已,灰頭土臉的。


    客棧是不能迴了,這裏也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重金懸賞,難保不被百姓們發現。他們既已得到了所謂闖王屍身的下落,就定要去辨一辨真偽,哪怕那隻是一個陷阱。若是暴露了行蹤,可不更是雪上加霜。


    尋著那告示欄上所述的方位,幾人馬不停蹄就趕去了那方向。


    至於阿九,說實話,她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還未從這一段失敗的戀情中走出,就已經被明王朝的現實憂患所侵擾。


    闖王已死,可誰又能說不會有第二個闖王,第三個闖王呢?


    明王朝的破滅已經是無法阻止的事情了,而她的父皇在國滅後定是無法苟活的。她無法挽救風雨中的明王朝,那麽可否救下父皇的性命呢?


    她得不出答案,也不願再去想。


    袁承誌之事她也不願再想,可是阿九的消失卻是還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她已經決定不再與袁承誌一起,可也不希望被揭穿真實身份。


    那麽,死,會不會是最好的解釋?


    阿九阿九,本就是假名,怕是此後,再無阿九。


    *


    城外官道。


    袁承誌等人出了城,也不走小路,他們篤定官府會走官道。官道寬敞且宜行,料想官府辦事那些個盜匪也沒那個膽子去觸官府的眉頭。


    順著官道走了約莫一天,幾人依舊沒有看到運送的隊伍。這一天一夜以來,他們幾乎沒有休息,生怕是趕不上運送的隊伍。可就算是連夜趕路,也沒有隊伍的半分影子。


    孫仲君是女子,體力本就不如男子,能撐到這一會已經不錯了,“小師叔,我們……能不能歇一會?”


    她累的不行,肚中又傳來一些餓感,他們走的倉促,幹糧都已吃盡,也不知道何時能夠遇到那些官兵,再不找地方補充一下,後麵的路也不知道如何走下去。


    袁承誌見大家都已露出疲態,心知不能再勉強,繼而開口,“等會看見茶寮,便歇息好了。”幾人都讚同的點頭。


    走了小半個時辰,老遠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幾人饞的不已,不由加快了腳步。


    多走了幾步,卻愣了神。在那茶寮中歇息的身穿官府衣服的官兵們,是否是幾人要找的運送隊伍?


    袁承誌給身後的大家使了個眼色,示意沉著些。他們不動神色的靠近,見那些吃茶夾菜的官兵旁有著幾輛簡易的馬車,不是載人的那種,而是鏢局常用押鏢的馬車。


    車上的貨物用布遮住了,可隱約卻能看出形狀,那形狀正是棺材的樣子!


    袁承誌有些按捺不住,闖王難道真的遇難了?


    他們故作冷靜,走至茶寮中。


    領頭的未著官府衣服的黑衣男子抬頭輕飄飄的望了袁承誌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很快又低下了頭。


    靠近後,袁承誌發覺那黑衣男子的功夫不弱,應該是這隊伍中最難對付的人了。他走至空桌坐下,小二趕緊的迎了上來。


    “客官,幾位喝些什麽?”


    “來一壺好茶,再來幾個小菜。”


    “好嘞,馬上來!”


    幾桌人相安無事的用著食物,袁承誌等人因為趕路,耗費了大量的體力,在與官兵們交手之前,必須盡早恢複一下。


    既然已經找到他們的行蹤,袁承誌已經做好了打算,先悄悄的跟住他們,待幾人恢複正常實力,便一舉進攻,拿下他們,查探他們所運送的是否是闖王的屍體,或是還活著的闖王。


    運送隊伍不到片刻就已休息妥當。袁承誌伺機而動,等待機會。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從幾人來時的路上,遠遠有一個綠色的身影在靠近,看起來窈窕纖瘦,像是女子。對方好似是看到了這茶寮,步子有些加快。


    一走近,袁承誌等人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溫青青!


    他心叫不好,隻希望溫青青不要大聲叫喚,惹來旁邊的人的懷疑。


    再說溫青青,經過一路的奔行已疲憊不堪,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


    她一眼就瞧見了茶寮中有人,而且還不少,人群中她一眼看到的那個人正是她心儀之人,她脫口就叫,“袁大哥!”


    見到袁承誌,溫青青有些雀躍,可又想到分離之前袁承誌的決絕,又有些踟躇。那茶寮內的小二見她一副想要靠近卻不敢靠近的樣子,吆喝道,“姑娘快進來歇歇腳吧。”


    她抬頭看一眼袁承誌,才扭捏的上前。


    茶寮內的桌子都已經坐滿了人,溫青青看了看,又不想和那群官兵們擠在一桌,隻能走到袁承誌身旁,但袁承誌一行已經有了四人,再無別的位子。


    茶寮小二見狀,上前賠笑臉,“幾位客官既然認識,可否擠一擠?”


    孫仲君低垂著頭,為了大局著想,她也不能對溫青青做些什麽,但也不代表自己會給她讓個座位出來。


    鐵羅漢咳了兩句,還是硬擠到梅劍和旁邊,給溫青青讓了個位。


    溫青青坐下後,還不時轉頭看那幾桌官兵,待看到他們身旁的馬車後,有些忍不住了,低聲問道,“那就是運送闖王的官兵嗎,袁大哥你準備怎麽做?”


    溫青青武功不高,自然看不出那一桌有一個高手,她聲音雖弱,但也被那黑衣男子所捕捉!


    那黑衣男子一拍桌,“戒備!”


    孫仲君以一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眼神瞪了溫青青一眼,“都是你!”可這時候也不是責怪的時候,所有的官兵已經抽出了刀,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袁承誌拔出了金蛇劍,向著這一群人中唯一的對手——那黑衣男子而去,孫仲君等人朝著剩下的官兵們攻去,官兵人數多,也是不能輕視的。


    幾輪交手下來,袁承誌感覺自己的氣息有些不穩,攻勢也是越來越弱。再看鐵羅漢他們,竟然也被官兵們圍在了中間,有些力不從心。


    他一頓,大喊,“飯菜中有迷藥!”


    黑衣男子哼的一笑,“袁盟主果然聰明,這可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


    這是無色無香的迷藥,效力非常,但對袁承誌這等功夫的人來說,也隻能維持一時。迷藥雖強,袁承誌一人再扛一會足以逃脫,可他不得不顧及鐵羅漢幾人。


    眼看著鐵羅漢等人就要被擒,又有幾人加入了戰局!


    “阿九!程長老!”袁承誌叫著。


    程青竹衝進戰局中心,一手推開袁承誌,接下黑衣男子的劍,“盟主快走!”不知道是不是程青竹推的方向不對,袁承誌轉身就被那黑衣男子刺了個正著,傷在肩膀,不重,可那劍上似乎有煨毒,袁承誌眼前發黑,感覺神智開始不清醒了。


    阿九帶著幾位青竹幫的弟兄們去幫孫仲君幾人解圍,對著他們說道,“你們快走!”


    朝廷想著要布下陷阱,一定在周圍還安排了人,袁承誌捂著傷口,已經看到了遠處卷起的黃沙,足以代表來人不少。


    可他又不願意扔下阿九和程青竹,不肯離去。阿九的聲音就在此刻傳來,“袁大哥,快走!”


    已經脫離了戰局的溫青青拽著袁承誌的手,硬生生的將他拉走,不知是袁承誌所中迷藥的效力還在,還是傷口之毒發作,竟然輕易的被溫青青拖開了一段距離。


    孫仲君和鐵羅漢等三人知道自己中了迷藥,不僅無法幫到青竹幫的弟兄們,還很可能會連累他們,暗下狠心,跟在袁承誌背後離開。


    袁承誌隻來得及最後迴頭望阿九一眼,阿九眼中的複雜他看不懂,有些苦澀、有些釋然,但是卻讓他生出一股這是最後一眼的感覺。


    不容多想,他已躍入了黑暗。


    *


    三年後。


    明王朝破滅,清軍入關,崇禎皇帝煤山自盡。


    袁承誌沒有再參與任何推翻明王朝的行動,三年前他所中的毒有些複雜,令他直到現在都隻能使一些簡單的不動用內力的拳腳功夫。他一身功夫來自金蛇秘籍,現在卻再也不能用了。


    三年來,發生了很多事。


    譬如,江湖傳奇——金蛇郎君死了,死在了五毒教何紅藥的手上。何紅藥在殺了夏雪宜後,也是自盡而亡,死前大笑,大仇得報。


    譬如,夏雪宜死前,懇求袁承誌照顧青青,他對袁承誌有恩,袁承誌不得不應。溫青青陪在了他身邊三年,往日嬌縱的性子也改了不少。可兩人始終沒有成親。


    譬如,他再也沒有見過阿九。


    有人說,她死了。


    袁承誌不信,不斷的尋找,哪怕有一絲線索,他都不放過。也好在有溫青青和孫仲君幾人陪在他身邊,不然以他現在的功夫,哪裏能安安穩穩的行走江湖。


    他想,他應該會一直找下去。


    在美麗的西湖河畔,他偶然間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麵容,待他追上去,又隻是空想。


    他不會娶溫青青,因為他念著阿九。


    溫青青不會離開他,因為她愛他。


    阿九不會再見他,因為她恨他。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菇涼們的一直支持,裙子也知道自己更新拙計


    但一旦閑下來,會努力更新的!


    不管如何,裙子也要堅持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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