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姐兒不曉得她們在笑什麽,她隻知道有趣,咧著嘴哈哈大笑。


    臻璿正拿著帕子替曦姐兒擦口水,前頭傳了話來,說是老祖宗剛剛醒了。


    把曦姐兒交給奶娘,臻璿略收拾了一番,起身去了老祖宗屋裏。


    雲氏正在伺候老祖宗喝粥,見臻璿來了,扭頭衝她笑了笑。


    臻璿坐下,把昨夜裏得來的消息與老祖宗說了一遍。


    不僅僅是老祖宗,雲氏聽了都麵露笑意:“既然啟程了,四月中旬大抵就能到了。”


    老祖宗輕輕咳嗽了兩聲,才笑著道:“不親眼看到奐卿和歆姐兒,我還是不踏實。”


    “不用多少日子,就都到了。”臻璿順著老祖宗的話,道,“我也隻是聽二爺說了個大概,細節之處也沒明白,還是等二妹妹迴來,讓她來跟老祖宗說道說道。”


    雲氏重重點了點頭:“可不是嘛!二妹妹這一迴是出了一口惡氣。”


    對於那些傷心憤恨的經曆,每個人有每個人處理的方式,有些是埋在心裏再不願意提起一個字,獨自舔舐傷口;有些是與親友發泄一番,說出來了就過去了。


    夏奐卿的性子便是後一種,她脾氣又倔又直,她不適合壓抑,大哭大鬧發作一次才是最好的解脫。


    老祖宗也是知道的,閉著眼緩緩道:“我要等著,等著奐卿迴來。”


    等老祖宗喝了藥,臻璿又讓奶娘把曦姐兒抱來。


    看著白嫩漂亮的曦姐兒,老祖宗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可不願讓自己身上那股子藥味衝了孩子,隻遠遠看著。


    奶娘曉得臻璿心思,剛剛教了那麽久,不就是想讓老祖宗聽曦姐兒叫人嗎?她一手抱著曦姐兒,一手握著曦姐兒的小手,指著老祖宗道:“姐兒。那是老祖宗。”


    曦姐兒微微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咯咯笑了。


    臻璿接過女兒,在她耳邊輕輕念著“祖祖”。曦姐兒笑得越發開心,拍著小手叫道:“祖祖,祖祖。”


    老祖宗怔了怔,待反應過來曦姐兒在叫她,她眼眶一下子紅了:“我的心肝啊!”又偏過頭與桂嬤嬤道,“與我換了這衣服被褥,不要藥味的。”


    桂嬤嬤亦是鼻子發酸,怡翮進來伺候老祖宗更衣,新的被褥拿湯婆子捂著,這時候熱度剛好。


    老祖宗自己聞了聞。身上總算少了那股子味道,這才讓奶娘抱了曦姐兒到床上,道:“好孩子,再叫幾聲。”


    曦姐兒不明白,看看臻璿又看看奶娘。而後一雙烏黑大眼睛又看著老祖宗。


    臻璿引著曦姐兒,曦姐兒咯咯笑著又喚了幾聲。


    老祖宗忍不住眼淚,摟著孩子親了又親,末了又哀戚道:“也不曉得能不能挺到凝姐兒叫人,最苦的還是歆姐兒,這聽不見以後怎麽說話啊。”


    桂嬤嬤忍著眼淚,低聲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祖宗放寬了心,過半個月還要抱二奶奶肚子裏的哥兒呢。”


    提起臻璿的肚子,老祖宗神色越發溫和慈祥,招了臻璿過去,抬手撫著她的肚子:“快了快了。”


    臻璿垂眸淺笑,不知怎麽的。隻覺得這肚子很沉很沉。


    夏頤卿迴了長生居,聽說曦姐兒今天叫了“祖祖”,欣喜之餘,又抱著女兒教她喊“爹”。


    臻璿從淨室出來,轉過屏風就見他們父女兩人模樣。


    曦姐兒在吃著果泥。夏頤卿正親手喂她,曦姐兒吃得專注,父親說什麽她都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臻璿怔怔看了會兒,不知不覺間就笑了起來,她的丈夫、她的女兒,如此和美。


    “曦姐兒是個饞鬼,吃東西的時候誰叫都不理。”臻璿笑著走過去坐下,低頭拿指尖抹了抹曦姐兒嘴角的果泥,逗道,“是不是呀,曦姐兒。”


    曦姐兒衝臻璿咯咯一笑,兩隻眼睛又盯著夏頤卿手中的小碗,吧唧吧唧嘴,說了一聲還算清晰的“吃”。


    夏頤卿見此,眼底亦有笑意,舀了小半勺喂給曦姐兒吃。


    待吃完了,曦姐兒來了精神,不肯再窩在夏頤卿懷裏,吵著要落地走動。


    這個事情臻璿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挺著肚子沒法蹲下身來扶著曦姐兒,奶娘要過來幫忙,卻被夏頤卿止住了。


    廚房裏送了碗蛋羹來,都是山上莊子裏送下來的雞蛋,按照鄭氏的意思,每天夜裏臻璿要多添一頓蛋羹補補身子。


    臻璿一麵吃,一麵看他們一大一小玩鬧。


    丫鬟都退出去了,奶娘坐在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全然一副沒看見的模樣,不打攪他們一家子相處。


    等曦姐兒玩夠了,又饞著問臻璿討了兩口蛋羹,這才心滿意足地犯了困,由奶娘抱去睡了。


    屋裏收拾妥當,夫妻兩人吹了燈歇息。


    臻璿睨了一眼身邊人,不禁又想起他陪曦姐兒時的樣子。


    明明是清冷性子,隻有在麵對家人的時候才那般溫和,而對著她們母女的時候,愈加是寵愛憐惜的。


    不僅僅是對曦姐兒,對現在肚子裏的這個,夏頤卿一樣會寵著護著。


    臻璿抬手撫上肚子的時候,猛然之間又想起了老祖宗。


    與進門那年的精神氣相比,現在臉上滿是褶子和斑點的老祖宗蒼老了太多太多,哪裏像隻過去了三年,更像是一眨眼之間走過了十三年。


    老祖宗一日比一日消瘦,那雙眼睛亦模糊了,卻依舊晶亮晶亮,尤其是在看著臻璿的肚子的時候。


    她那般期待著……仿佛人生最後一切的一切,都在等著這一刻。


    臻璿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個兒子呢?如果又是個女兒呢?


    這個念頭一旦在腦海中盤旋起來就停不下來了。


    之前她沒有仔細想過,老祖宗病中,家裏亂七八糟的事情又不少,也實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這會兒是臨盆在即,眼瞅著孩子要出生了,她突然感覺到了害怕。


    楊氏沒了的時候的那個夢是臻璿唯一能抓到了的浮木,若真如她所說的。真如她告訴她的那樣,該有多好。


    臻璿不想讓老祖宗帶著遺憾離世。


    老祖宗若身子康健,能夠等她過些年再生養,那麽這一刻臻璿也不會如此害怕。


    老祖宗的希望。就是她現在肚子裏的這一個了。


    夏頤卿閉著眼,隱隱有些睡意,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到邊上臻璿的身子有些僵硬了。


    猛得就清醒了過來,他轉過身輕聲問道:“怎麽了?”


    臻璿嗓子一澀,伸出雙手摟住了夏頤卿的脖子,咬著唇不說話。


    “是不是肚子痛了?”夏頤卿不明所以,正要出聲喚外頭值夜的丫鬟,脖子卻被臻璿摟得越發緊了。


    臻璿吸了吸鼻子,咽嗚道:“不是肚子痛。就是怕……”


    夏頤卿放鬆了些。低頭啄了臻璿一口,耐心安撫著:“邢媽媽有經驗,生曦姐兒的時候她伺候得就很好。”


    臻璿曉得夏頤卿誤會了,以為她是怕生產時出意外,會步了楊氏後塵。


    可真實的情緒要如何告訴夏頤卿。便是說了,夏頤卿又能如何安慰她?不等到孩子降生,誰都不知道答案,說出來了也是徒添了夏頤卿的煩惱。


    畢竟不是頭一胎的時候,那時她能問他若是個女兒當如何,現在卻不好再問了。


    即便還是個女兒,臻璿相信夏頤卿依舊會捧在手心上。曦姐兒有的,她也不會少,但若老祖宗最終見不到長房嫡長一麵,夏頤卿心中也會有遺憾和不安。


    這種遺憾和不安,會遠遠比臻璿的更重。


    臻璿吸了吸鼻子,到底沒有說真話:“恩。邢媽媽來看過的,說挺好的。”


    夏頤卿的眸色沉了沉,夜深人靜,臻璿又心不在焉,自然是沒有瞧見。夏頤卿卻清晰地感受到了臻璿情緒的變化。他一下子反應過來臻璿到底在怕什麽。


    從何安慰?


    便是夏頤卿說了生女兒也無妨,臻璿也不會真的放下心來,她的害怕來源於她對老祖宗的感情,在臻璿的心中,老祖宗已經是她尊重喜歡的長輩了,並不是夏頤卿說什麽就能把這些情緒帶過去的。


    況且,夏頤卿自己也是牽掛著的。兒子女兒他並不過分在意,畢竟兩人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其他孩子,但老祖宗那裏……


    老祖宗爺沒有等到他娶妻生子,沒有等到期頤之年由他奉養,起碼在老祖宗人生最後的時間裏,能讓她了了這樁心事。


    誰也沒有再說這事,夏頤卿吻了吻臻璿的烏發,握緊了她的手。


    一眨眼入了四月裏,淅淅瀝瀝春雨纏綿,石縫處添了青苔,甬州城的青磚灰瓦融入了這連綿雨水之中,抬頭望去,隻覺朦朧。


    路越發不好走了,臻璿進出走避雨的抄手遊廊還算穩當,從天一院過來長生居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沒有那麽方便了,尤其是有幾段路無處避雨,走在濕滑路麵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滑倒。


    執棋吩咐了要小心再小心,步月還是重重摔了,四月初身上衣服還算厚實,這一下摔得厲害,依舊是把撐地的左手腕劃開了口子,青紫裏夾雜著鮮紅,看一眼就心頭一緊。


    臻璿孕中聞不得血腥,執棋把步月留在了天一院裏,又請了醫婆子替她清洗了傷口包紮,這才到臻璿跟前稟報。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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