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正要繼續說,突然眉頭一擰,雙手握住八仙椅的扶手才坐直了。


    李老太太看到了,關心道:“怎麽了?”


    周氏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肚子裏的這個調皮,時不時踢上一腳。”


    單單是胎動並沒有什麽影響,臻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周氏喝了一口茶,才又道:“族長之位隻有嫡子能坐,不管我生不生得出兒子來,臻徑都是不可能的。到時候要麽勸了臻徹辭官,要麽叫哪一房先接過去。這是祖宗規矩。”


    嫡子掌家確實是規矩,絕對不可能越過去,而且這嫡子必須是嫡妻親生。


    即便是族譜上把臻徑記到周氏名下,臻徑都沒有掌家的可能性。


    “到底是我養大的孩子,又與我親生的無衝突,我為何要苛責他?”


    李老太太聽了這話不由沉思,人之所趨,不過就是一個“利”字,而從現在的情況看,臻徑這個庶長子對周氏肚子裏的孩子並沒有實際利益衝突。


    該由嫡子占的東西,即便是周氏生不出嫡子,也落不到臻徑手上,而作為庶長子的臻徑能擁有的東西,實在是很少,少到了周氏根本不會賠上聲譽去克扣。


    “臻徑這孩子呢,念書普普通通,道理還是很懂的,隻不過他太過實在,官場不適合他。要我說呢,就是給他幾個鋪子打理為好。我養了他十多年,我不會讓他不好,但我也會擔心,若是沒給他挑一個好媳婦,枕邊風吹歪了,我追悔莫及。”


    季氏一直沉默著沒吭聲,聽了這句話她才開了口,輕聲問道:“六嫂嫂選琮姐兒是為了……”


    周氏聽出季氏的意思,點了點頭:“所以。琮姐兒是最合適的。”


    臻徑太過耿直,做生意也需要一些圓滑,季家行商多年,鬱琮耳濡目染。對經商會有些心得,有一個懂商事的媳婦替臻徑分憂,那是再好不過了。


    臻璿知道這個道理,但她也明白,單單是懂行商之道是不夠的,周氏看重鬱琮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鬱琮也是庶出嫡養,比起姨娘,鬱琮和金氏關係親厚如親生母女一般,她是真心敬重和喜歡金氏。


    庶出的子女之中,能和嫡母有良好關係的少之又少。隻說裴家,段氏和臻徽、臻環之間已經算是不錯的關係了,矛盾尖銳的,就好像賈老太太對四老爺世逍一般,那就是眼中釘。各種打壓,連帶著對臻徐也是各種不喜歡。


    周氏是絕不願意變成那樣的,她認認真真教養臻徑十幾年,養出一個待她尊敬和善的庶子,要是娶一個愛挑撥嫡母與庶子關係的兒媳婦,她那麽多年的苦心就白費了。


    若是鬱琮,應當不會做那樣的事情。鬱琮不仇視嫡母,也就不會教唆者臻徑去仇視周氏。


    周氏臉上笑容淡淡,甚至是帶了些不安:“能給臻徑鋪好的路,我都盡心了,我害怕一片善心換來了狼肝肺,他要是恨我氣我與我作起對來。我如何是好?別人家的女兒我信不過啊,再聽母親話的男人,也抵不過枕邊風。”


    周氏如此神情,臻璿有些陌生,在她的記憶裏。六伯母強勢、精神、極其能幹,似乎是什麽也不怕什麽都能對付過去的,卻是忘了,周氏也是一個母親,她也會有擔心會有害怕。


    臻璿的腦海裏冒出了一句甬州的土話,是院子裏幾個粗使婆子說閑話的時候落到她耳朵裏的,雖是粗俗之語卻不失道理。


    養奶不如摸奶親。


    況且金氏是嫡母,而非親生母親。


    李老太太長歎了一口氣,寬解道:“老六媳婦,你這些擔心我也理解你,娶妻娶賢,什麽都比不過一個‘賢’字。”


    娶妻娶賢,這個詞鄭老太太也說起來過。


    方顯餘走了偏路子,若是方顯餘家的是個賢惠的,不要鼓動他,即便是勸不住,也能早早告訴了方懷德,不至於到無可收拾的地步。


    娶妻若不賢,一家老小都沒有太平日子過了。


    周氏很讚同李老太太的話:“六叔母,琮姐兒是十四弟妹親外甥女,親上加親,我怎能不給麵子苛待她呢?琮姐兒到了甬州來,有您和十四弟妹在,妯娌之間她也吃不了虧。臻徑這孩子,我旁的不說,脾性好,是個會疼媳婦的。他屋子裏我管得嚴,幹幹淨淨,將來我也不會做出塞人進去這種事情,我們甬州不興那一套。有家中月例,再添上幾個鋪子收成的抽成,吃好穿好不成問題。”


    李老太太追問了一句:“那要是分出去了呢?”


    庶子不同嫡子,分出去很尋常,裴家如今老爺輩的庶子多是生活在外頭的,四老爺例外是因為賈老太太不肯讓他們分出去,可等他們去了延嶺,實際上也就與分家了無二了。


    這個問題叫周氏怔了怔,緩緩開口道:“他們若是想分出去,按著規矩來,該給臻徑的我一樣不少他,甬州城裏選個宅子給他們住。我是誠心誠意想娶琮姐兒進門,舅太太那兒如果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都可以提出來。我的要求就是一樣,別讓臻徑走偏了路,別讓他歪了心思。”


    話說到這份上,李老太太和季氏也不好再一味拒絕。


    季氏點頭應了會把情況和季老爺與金氏好好說一說,但結果如何,還要看季家那邊的意思了。


    周氏說了這麽一會,也有些累了,沒有多留,謝了幾句,便迴去了慶福堂。


    李老太太不禁略搖了頭,對季氏道:“老六媳婦也是操勞命,大著肚子也要操一堆心。”


    季氏淺笑著道:“六嫂嫂心善。”


    李老太太輕哼了一聲:“替庶子操心到這份上……罷了罷了,也是積德。”


    庶子、庶女這樣的話題,季氏不願意多說,隻是道:“好在有三嫂嫂在。”


    提起劉氏,李老太太緩和了神色,對於同樣年輕守寡的侄媳婦,她是憐惜的。李老太太吩咐臻璿道:“一會去看看你三伯母,你們也是投緣的。”


    臻璿應了。


    劉氏並不在慶福堂,而是在慶榮堂裏。


    臻徐娶親的日子要定,劉氏一個人不好做主,和四太太沈氏一塊請了馬老太太一起看日子,挑出幾個再交由三老太爺選定。至於賈老太太那兒,事情具是略過了她,免得再起事端。


    臻璿進了馬老太太的屋子,裏頭說的是喜事,因而人人臉上都帶了笑容。


    見了臻璿,馬老太太也不等她行禮,拉了她在身邊坐下,細細問起了京中的事。待聽說傅四爺抵京,身體安好之後,馬老太太念了一句佛。


    臻璿拿出了段氏托她轉交給馬老太太的信箋,馬老太太叫了錦虹念與她聽。


    劉氏坐在下首,聽得也仔細,臻璿湊過去喚了一聲:“三伯母,二哥哥挺好的。”


    劉氏看向臻璿,笑容溫和,點了點頭:“那便好。”


    外頭聲音脆脆請安,再一看,臻玟和臻珧相攜進來。


    臻玟靦腆站在一旁,等臻珧笑盈盈請了安,她才開了口:“祖母,伯母,姐姐。”


    臻璿愣在原地,吃驚地看著臻玟,臻玟叫她看紅了臉,低下了頭。


    臻珧笑著扶著臻玟的肩,衝臻璿道:“七姐姐,是不是很意外?八姐姐能開口了呢。我們知道七姐姐在慶榮堂就過來了,八姐姐的變化一定要讓你知道呢。”


    上一迴到裴家時是正月裏,那時候臻玟明明還是隻能依依呀呀的,不過幾個月,竟然能叫人了,音準也還不錯。


    臻璿確實很驚訝,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三月裏吧。”臻珧替臻玟解釋著,“不過八姐姐一次還隻能說兩個字,再長的就不行了。”


    “不急於一時的。”臻璿看向臻玟,不曉得是不是能開口了的緣由,臻玟不似從前一般畏畏縮縮,整個人都變了一些,瞧著精神了些,“已經能說兩個字了,最難的那部分就過去了,等我下迴迴來時,定然會更好的。”


    臻玟也有這個信心,用力點了點頭。


    臻玟笑得燦爛,臻璿突然想起了從前臻瑛提起過的事情。


    在臻瑛的印象裏,臻玟小時候是學過說話的,而且和一般小童學說話沒有什麽兩樣,因此臻玟從深州迴來成了一個啞巴,叫臻瑛驚訝不已。


    臻玟到底是為了什麽說不出話來了呢?在深州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情?而現在,為什麽突然之間又能說出一些來了呢?


    臻璿心中狐疑,隻是這個答案不好弄明白,也無從弄明白。不過對家中來說,臻玟能開口說話就是一樁好事了。


    等在慶安堂裏用過了午飯,臻璿與夏頤卿從裴家出來。


    時間倒是還早,臻璿掛念她的胭脂鋪子,便和夏頤卿道:“二爺,若是空著,我想繞道去鋪子裏看一看。”


    羅家父子正月裏接的手,之後臻璿便立刻去了京城。


    昨日迴來之後,雖然看到了陳媽媽放在她桌上的賬冊,但臻璿沒有空細看,況且,鋪子情況不能單單看賬冊數據,便想抽空過去一趟。


    夏頤卿沒有反對,與車把式說了一聲,往東大街去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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