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棋想起白日裏方顯餘家的與她打聽的那些話,不自禁微皺了眉頭。


    主子屋裏的事都有規矩,貼身伺候的人手最要緊的便是嘴巴緊,不把屋裏的事傳揚出去。方顯餘家的明知不可問還是來問了,讓執棋有些反感。


    但執棋是曉得臻璿的意圖的,便也沒有直接拒絕,繞著圈子說了一些事。


    方顯餘家的是為了牙婆的事來的,她腳步匆匆,見了執棋便問:“聽說姑娘要找牙婆來?”


    “對,要賣人呢,媽媽替我尋個好一些的牙婆,今日就賣出去了。”執棋說罷衝前頭三進的方向努了努嘴。


    方顯餘家的原本以為是要買人,誰知竟是要賣,詫異道:“今日就要賣出去?是不是太趕了些?二爺與奶奶都出門去了……”


    “奶奶臨走前吩咐的。”


    “二爺的意思如何?”方顯餘家的湊過去悄聲問了一句。


    執棋斜著眼兒看了她一眼,不由好笑:“媽媽這話問的,後院的事都是奶奶做主,我們爺從不管這些。”


    方顯餘家的笑得有些尷尬,還是繼續問:“我聽說,那兩個是官老爺送給二爺的?”


    “哪是送給二爺的。”執棋搖了搖頭,“是有官老爺見奶奶出門身邊伺候的人手不夠,這才送來給奶奶的。但是媽媽,您也瞧見了,屋裏伺候有我和桃綾、杏綾,院子裏的事,那兩個瞧著也做不來,留著也沒什麽用,還是早早賣了好。”


    “桃綾、杏綾兩位姑娘是奶奶的陪嫁,姑娘原就是二爺身邊伺候的吧?”方顯餘家的掩嘴笑道,“叫不曉得的人看了,還當姑娘是奶奶身邊的呢。”


    執棋聽了這話擰了眉頭,不悅道:“二奶奶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奴婢自然要聽奶奶的吩咐的。媽媽。有些話不能亂說,萬一傳出去叫人誤會了,我還怎麽在這院子裏做事。”


    見執棋言語之中有了怒氣,方顯餘家的趕緊安撫道:“姑娘莫急。是我不會說話。姑娘先等等,我去尋了牙婆來。”


    趁著方顯餘家的走開的工夫,執棋去見了紅袖和添香。


    一聽能離開夏家,兩個人麵上都露了笑容,問起了後頭的安排。


    執棋淡淡道:“能有什麽安排,你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自是發賣出去了。”見紅袖和添香麵上一白,執棋繼續道,“放心,會叫牙婆給你們賣一個好去處。你們的要求也不高,還會找不到一個機會嗎?”


    紅袖和添香麵麵相窺,去了裏屋壓著聲商量了一刻鍾,又出來道:“那就賣吧。姑娘,給我們一條好路子。我們日子過得好,斷不會胡言亂語的。”


    執棋抿唇,又道:“發賣的理由是你們燒了庫房。”


    紅袖沒有明白,怔怔道:“不是我們呀,是那……”


    執棋打斷了紅袖的話,看著她的眼睛,道:“沒錯。你們沒做,但是,奶奶說你們做了。”


    紅袖還要再問,被添香拉住了,她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方顯餘家的迴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牙婆。


    牙婆姓陳。穿著幹淨,身形發胖,手上戴了一個玉鐲,也不知道是哪家賞的,與她的手腕差不多大。卡在那兒上下不得,顯得滑稽。


    陳牙婆一雙眼睛閃著精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紅袖和添香,把她們看得背後發了毛,才移開了目光與方顯餘家的道:“還過得去吧,方媽媽想多少銀子賣了?”


    方顯餘家的看向執棋。


    執棋嗤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兩人的賣身契,與陳牙婆道:“陳媽媽看著來吧,都是死契,迴頭賣個好人家就行了。”


    陳牙婆最喜歡主家急買急賣的生意,這種生意價格很容易說,跟送上門來的一樣,她咧嘴露出微黃的牙齒,抬手比了一個三:“三十兩銀子,兩個一塊。”


    這個價格偏低了,方顯餘家的清楚,當下就瞪了陳牙婆一眼:“這個價不合適吧?”


    執棋卻不含糊,當下點了頭:“家裏不差幾十兩銀子,卻多了這兩張嘴吃飯。陳媽媽一會就帶她們走吧,迴頭奶奶迴來看到這兩個,心裏膈應得慌。”


    添香叉著腰,衝口道:“奶奶為何要賣我們?”


    “你不知道?”執棋冷笑,“後頭可還黑乎乎一片呢,點火的時候可舒坦?”


    添香白了臉:“不是我們燒的。奶奶這是容不下我們要拿這個當借口?”


    執棋一副不願與添香多說的模樣,把這事交給了方顯餘家的:“方媽媽送她們出去吧,我可不想聽她們胡說八道。”


    方顯餘家的費了些工夫,把人送出去了,迴來同執棋說:“那兩個是急壞了,胡說一氣。”


    執棋不置可否,添香既然明白了,那說的話自然都是一個意思,全是誤導方顯餘家的的。


    方顯餘家的搬了把杌子在一旁坐下,問道:“二爺身邊是不是隻有一個姨娘?我記得姓杜,聽說老祖宗很喜歡她?”


    “是啊,不過杜姨娘病了很久了,十天裏九天是躺著的。”


    方顯餘家的轉了轉眼珠,又道:“要我說啊,添香和紅袖那兩個的模樣雖不錯,可比起姑娘們可差遠了,確實入不了奶奶的眼。”


    “最漂亮的那個深得奶奶信賴,留在甬州看院子呢,我看呀,奶奶是想把她一直留在身邊的。”


    執棋說得含糊,方顯餘家的就想差了,漂亮的留在身邊的丫鬟,那就是將來要抬作姨娘的。


    這麽說起來,臻璿留不得那兩個丫鬟倒也說得通。


    又問了幾句屋裏事體,見執棋麵上有幾分不耐煩,方顯餘家的才告了辭,迴去找方顯餘。


    兩公婆關了房門,悉悉索索講話。


    “我看這事是瞞過去了,奶奶把那放火的罪過按在那兩個蹄子身上發賣了出去,我看著呢,那是一刻也不願意等,連價錢都不說,直接就賣了。”方顯餘家的撇撇嘴,“我們這個二奶奶,心眼可是小的。”


    “不見得吧?身邊一個比一個漂亮。”方顯餘應了一句。


    “漂亮?你膽兒肥了?是不是叫那幾個漂亮的給勾了魂了?”方顯餘家的跳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大了。


    方顯餘一把捂住她的嘴:“瘋了你,這個時候你怎麽想到那上頭去了!”


    方顯餘家的怒氣衝衝,卻也知道不是計較的時候,道:“身邊的漂亮,那都是心腹,捏得牢牢的,我聽說還有個漂亮的留在甬州等二爺收房的,奶奶要在二爺身邊安排自己人,哪裏能叫那兩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蹄子搶了先。都沒跟二爺招唿一聲,就把人賣了。”


    “內院賣個丫鬟,這麽點兒事,哪裏要和二爺說。”方顯餘說完,又琢磨了一番,“不過啊,奶奶既然定了是那兩丫鬟放的火,就不會再仔細查下去,否則這事她也不好說。”


    方顯餘家的聞言鬆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應該沒事了?”


    “應該能瞞過去。”


    方顯餘兩公婆此刻的想法,執棋不得而知,她隻把自己與方顯餘家的的對話告訴了臻璿。


    臻璿聽完,點點頭:“後頭燒得一塌糊塗,你們盤對起來也要好幾天,仔細些,但別驚了他們。”說完,起身拿了賬冊粗略翻了翻,歎了口氣,道,“字畫和布料,便是沒有少,也被燒幹淨了;易碎的東西也不會有個完型;興許也就是頑石能幸存。”


    火燒,真是一個好辦法,一了百了,少了的東西全部可以推說是燒了。


    臻璿合上了冊子,轉身問執棋:“若是你,你會從庫房裏選什麽拿?”


    執棋麵上白了白,曉得臻璿是尋個參考,絕對不是懷疑她,她靜下心想了想,道:“金銀。”


    臻璿挑眉,倒是和她想一塊去了。


    偷拿庫房的東西為的就是一個“錢”,字畫古董都值錢,卻不好轉手,且容易留下線索,金銀卻不一樣,拿去金鋪裏熔了,賣也好打新的玩意兒也好,總歸方便,即便是查起來,幾年前熔掉的東西,幾個店家會記得樣子。


    “著重對一對金銀,昨日火雖然大,卻未必都熔了。”臻璿吩咐道。


    執棋點頭應了。


    等用過了晚飯,臻璿又吩咐道:“廚下再備些白粥和小菜,二爺怕是喝了一晚上的酒,都沒吃過飯菜。”


    直到快敲了二更,夏頤卿才迴來了。


    腳步有些浮,臉色倒是不紅,身上酒氣很重。


    臻璿叫人去廚房端醒酒湯來。


    夏頤卿微微搖了搖頭:“從殿下府裏出來的時候喝過一碗了,先沐浴吧,免得屋子裏都是酒味。”


    臻璿聞言,便叫人抬了熱水進來。


    夏頤卿不要人伺候,梳洗幹淨之後才出來,頭發上沾了水汽,端起醒酒湯喝完。


    “二爺要不要用些小粥?”臻璿拿了帕子替夏頤卿擦去發梢上的水珠。


    夏頤卿眯著眼沒動,半響後應了一聲。


    白粥和小菜很快被呈了上來,臻璿陪著夏頤卿用了半碗。


    夏頤卿放下筷子,抬手輕輕按在臻璿頭頂,道:“殿下看起來很高興,放心吧。”


    臻璿微微一愣,明明沒有問,明明她把擔憂都掩在了心底,夏頤卿還是看了出來,安慰了她。


    她彎著眼兒笑了,慢慢點了點頭:“好。”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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