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直接,完全在意料之外。


    紅袖和添香兩個人反倒是不覺得她們說了什麽驚人的大話,眼睛直直看著臻璿,想換她一句承諾。


    臻璿不置可否,反問道:“你們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


    “奶奶真要供我們吃穿,還要叫人看著我們?”紅袖是不相信的,偏著腦袋笑道,“我們兩個對奶奶有別的用處嗎?放我們出來,奶奶難道放心?”


    臻璿挑眉,支著下巴笑道:“確實不放心。難道放你們出府去我就能放心了?”


    聽了這話,紅袖與添香都是一怔,笑容僵在了臉上,難以置信。


    她們突然發現了一個被忽略了的問題。


    從前,她們是良家女,雖然家境很普通,但好歹能過下去,也僅僅隻是過下去而已。


    家中姐妹很多,做妹妹的穿的自然是姐姐的舊衣服,改了不知道多少迴,補丁都數不過來了,至於首飾更加是想都不用想的東西。


    添香不甘心,尤其是看到街上陪著主家采買東西的丫鬟和娘子的時候。


    穿紅戴綠,梳著漂亮的發型,耳墜子一搖一搖的,她說不出名字隻曉得好看。


    紅袖那時勸過她,說那些都是奴婢,要打要罵,不還是主子一句話嗎?


    添香扭過頭問她:“我們要打要罵,不也是爹娘哥嫂一句話嗎?”


    紅袖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直到她們遇見了張大人,張大人給她們指了一條明路,給皇子側妃做陪嫁,將來出去那就是皇子府上的人了,到時候怎麽會愁穿哪件衣服補丁少,是要愁穿哪一件新哪一件漂亮了吧?


    張大人是她們宿州的知府,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人,還能騙人不成?


    在家中待下去。也不過是如此清貧生活,不如搏一把,也許能有轉機。


    她們兩個點了頭,按了手印。


    張大人確實沒騙她們。接她們進了府,衣服首飾一樣不缺,還有小丫鬟伺候,吃的也與以前不同,真的是吃一半賞一半,哪裏要和弟妹搶東西。


    最初的新鮮感過了之後,有一陣子的惶恐和迷茫,她們問張大人,琴棋書畫什麽都不會,連字都不識幾個的她們。真的能在皇子身邊搶到位置?


    張大人哈哈大笑,側妃可不需要陪嫁多出眾,隻要聽話就行,琴棋書畫是側妃的事,陪嫁隻要會伺候主子就行了。即便是一輩子脫不了奴籍。忠心聽話的妾,還怕側妃不罩著嗎?吃香喝辣與以前的生活相比,難道不強上一萬倍嗎?


    她們安了心,直到被送上了夏家的船。


    而如今,她們曉得入皇子府根本就沒戲了,而這夏家不是她們想待下去的地方。


    看主母身邊伺候的丫鬟,執棋、桃綾、麝月。哪個不是美人?從小在內院長大的丫鬟細皮嫩肉,而她們從小做粗活的雙手豈是在張知府府上養了幾個月就能養迴來的?


    妾是沒指望了,做個普通丫鬟,掃院子做飯,從前添香和紅袖說不定還會考慮,但經過幾個月有小丫鬟伺候的日子。她們再也迴不到自己動手的時候了。


    因此,她們才想離開。


    卻沒想到,臻璿一句話把她們拉迴了現實。


    賣身契在別人手上,已經沒有與人談條件的資本了。


    臻璿怕她們出府亂說話,又不想浪費人手看管她們……


    添香打了個寒噤。仿佛外頭刺骨的寒風吹透了牆壁入了屋子直接滲進了她的骨子裏一般,她想起了在街上聽書的時候聽來的一句話。


    死人才不會說話。


    她往紅袖身邊挪了挪,顫聲道:“奶奶盡管放心,我們不是長舌之人,絕對不會亂說的。”


    紅袖也明白過來,一股腦兒猛點頭。


    臻璿不動聲色,屋裏伺候的桃綾看得明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裏暗道,這兩個蹄子真會胡思亂想,她們被拘在夏家這些日子,能知道多少絕對不能說出去的辛密?


    添香見臻璿不說話,心裏越發慌了起來:“奶奶,我們不會迴宿州了,這京裏也沒個地方去,要不然……”


    “要不然還是叫謝媽媽看著你們?”桃綾嗤笑一聲。


    添香幹笑了兩聲:“不用謝媽媽看著,我們不亂跑。”


    臻璿不想再和她們磨洋工,問道:“下午的時候,你們看到什麽了?”


    看到的事情,是她們一開始想出來的籌碼,紅袖還想討一句明話,添香拉了拉她,搖了搖頭。


    她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籌碼,臻璿可要可不要,根本沒有她們討價還價的餘地。


    為了示好,添香還是全說了出來。


    她們一直被看守著。


    在船上的時候是高媽媽,她們連艙室都出不了,吃喝都在裏頭,每日見到的人也隻有高媽媽。


    等下了船,就被拘在馬車上,連夜裏住店都有人守著門。


    入了夏家才總算好一些,謝婆子仗著自己身強體壯不怕她們耍花樣,會開了房門讓她們走動走動透透氣,也僅次而已。


    今天白天謝婆子肚子不舒服,隔一會就要把她們趕進西廂鎖起來,為了透氣,添香打開了後窗。


    後窗能看到一些園子裏的景致,添香挺喜歡的。


    窗邊擺了小榻,添香看了一會,眯著眼小憩。


    睡夢之中隱隱聽見有動靜,她以為是紅袖在搗鼓什麽東西,就沒注意。


    那聲響響了一會兒,添香睜開眼,一個人影從稍遠處閃過,她認不出來,也沒多想,又繼續睡。


    這才剛朦朧了,一股子煙味傳了過來,紅袖衝過來一把把她拉了起來。


    等謝婆子開了門,她們跑出來一看,庫房燒了。


    謝婆子去喊人了,她們兩人傻傻站在那兒,直到執棋與謝婆子迴來,催著她們打水滅火才清醒過來。


    方顯餘兩口子也來了,賣力滅火。


    添香起先也沒注意,待看到方顯餘貓著腰打水的身影的時候,她一個激靈。


    和之前在園子裏一閃而過的人影一模一樣!


    添香來迴一想,越想越覺得可怕,她不敢說,隻顧低著頭救火。


    滅了火之後,她們由桃綾和杏綾看著,添香這才悄悄把這事與紅袖說了,剛開始還是怕的,但兩個人越說越覺得是個機會,待聽到謝婆子說要找執棋的時候,她們站出來說要見臻璿。


    添香說完經過,又接了一句:“肯定是那個方顯餘,是他幹的。”


    按方顯餘家的說法,她是去前院找的方顯餘,而添香卻在院子裏見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後院的方顯餘。


    臻璿暗自歎息,看添香的神態,這件事不是胡謅的。


    雖然她心裏早有了答案,但真的聽到是這麽一個結果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難過,臻璿為了鄭老太太難過,若她知道方家人如此作為……


    需要靠燒了庫房裏掩飾,顯然是這東西是差了很多的了。如果隻是少了幾樣,報損就能遮蓋過去一些,以方家的資曆,真的不用如此。


    庫房裏的偏差,大抵比他們料想的還要大得多。


    監守自盜,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卻傷人心。


    臻璿看著跪在跟前的紅袖和添香,她承認她們說的沒有錯,放她們在院子裏做事,她不放心,可叫人看著,又實在是一樁麻煩。


    怎麽處置才好……


    如她們所願放出府去?


    “送她們迴屋裏去。”臻璿吩咐了執棋一聲,也不管紅袖和添香再要說什麽,起身去了內室。


    夏頤卿已經洗漱完,翻看著手中的書。


    臻璿過去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問道:“二爺的意思呢?”


    夏頤卿反問臻璿:“你怎麽想的?”


    “賣了。”臻璿是有想法的,既然夏頤卿問了,她便實話實話,“叫執棋敲打一番,明日裏再叫人牙子來,直接發賣了,說是她們做事馬虎,稀裏糊塗燒了庫房。”


    夏頤卿抬眼看向臻璿,示意她繼續說。


    “我這裏了結了這事,方顯餘兩公婆就會鬆口氣,說不定就有馬腳露出來,別的就等執棋和桃綾對了帳再說。”


    夏頤卿合上書冊,道:“他們心裏清楚這事,推到那兩個丫鬟身上……”


    臻璿抿了抿唇,笑著道:“自是不信的。”


    聽起來矛盾,可再轉念一想,夏頤卿明白了過來。


    走水抓不到點火的人,沒有抓個現行,這事就是個糊塗案子,不得不已失火來做決斷。


    而臻璿把這事推到添香與紅袖身上,把人發賣了,在方家人眼裏便是善妒,順手解決了兩個禍害。


    既然給添香和紅袖定了罪,這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臻璿怎麽可能繼續查?


    方顯餘兩公婆自是能鬆口氣了。


    “那個張知府……”


    見夏頤卿問起,臻璿把裴大老爺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況且紅袖和添香也沒有什麽背景,發賣了也無妨。


    夏頤卿頷首,既如此,那這個法子解決倒是不錯:“就按你說得來。”


    臻璿喚了執棋進來,吩咐了一番:“明天二爺與我一早就去侍郎府,你讓方媽媽去叫人牙子來,就說火是添香和紅袖放的,直接賣得遠遠的。”


    執棋曉得來龍去脈,聽臻璿這麽吩咐,仔細想了想也領悟過來,知道明天這事體要如何辦了。


    ps:


    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l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臻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玖拾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玖拾陸並收藏臻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