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璿看了一眼時辰,已然不早了,便與臻瓊道:“我要去慶榮堂裏請安,姐姐陪我一道去吧。”


    臻瓊坐著沒起身,支著下巴往外看。


    臻璿又催了一聲,臻瓊才晃過神來,笑容有些澀澀,問了一句:“你在夫家過得如何?”


    臻璿看向臻瓊,她的模樣絕不是想聽臻璿隨便答一句“過得還好”之類的籠統之語,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臻瓊抿了抿唇,複又輕聲道:“其實,我真的有些不安……家中姐妹,多是……”


    臻瓊說得斷斷續續,臻璿這迴倒是聽懂了。


    臻珂遠嫁京城,庶女嫁嫡子,但有裴大老爺的官位在,倒也不顯得高攀多少。隻是臻珂性子太軟,才叫那一眾不曉得從哪裏冒出來的妯娌給壓著;


    臻珊在甬州的日子局指可數,親家如何都是她自己說的,好壞誰都看不到;


    再說臻瑛,臻瑛婚後日子這個家中人人知道,怕是沒有一日舒心的;


    臻琳從前那門親,知根知底指腹為婚,誰料出了那樣變故,消息傳迴甬州的時候,各個都傻了眼,現在奉了皇命,好壞如何前途未卜;


    到了臻璿這裏,夏家剛探了風聲,辰哥兒就和夏恪卿在書院大打出手,鬧得人盡皆知。


    害怕,也是正常的。


    臻瓊害怕,卻無人可述。


    她不敢和周氏講,一方麵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麵。周氏又大著肚子,這個孩子對周氏有多重要,臻瓊很是清楚。家中姐妹雖多,臻琳這段時間不得空。臻琪大大咧咧的,而她又和臻玟、臻珧和臻環不親近,隻能悶在心裏。


    這些情緒,臻璿能懂。定了親又未嫁的那些日子裏,少不得忐忑不安。她還算好,隻三個月時間備嫁,時間緊忙不過來,自然沒有工夫去多想。臻瓊去年定的親,婚期卻沒有確定,現今周氏有孕,少不得留她到生產之後,這麽算來。怕又要一年。


    等的時間長了。越發會害怕會彷徨。尤其是臻瓊素來細心、凡事都要前後想三遍的性格。


    臻璿握著臻瓊的手,寬解道:“不是我要在背後說姐姐們什麽,大姐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那文家也實在是太亂了些,不過。大姐姐到底有兩個兒子在,我們家中叔伯兄弟的官路也穩當,等四姐姐入了七皇子府,文家再荒唐也要看看局麵了;二姐姐不是來信說生了個女兒嗎?她是斷不會叫自己吃半點兒虧的,那邊又有三哥哥在,不管我們甬州怎麽想三哥哥,在深州那裏,他是握著裴家南方生意的嫡子,與二姐姐一母同胞,萬一二姐夫有點拎不清,三哥哥可不是一個不會鬧的人。”


    臻瓊認真聽著,說完了臻珂、臻珊,自是要說到臻瑛去,她怕臻璿有心結,想出口打斷繞過去,還未來得及,臻璿先開了口。


    “三姐姐她,走的不是和我們一樣的路子……”別的,就再不多說一句了。


    臻瓊自然也明白,她們各個都是議婚,而臻瑛,那是搶親。


    “四姐姐從前的事拋開不講,現在是聖上指婚,又有裴家、傅家在後頭,七皇子不會對她不好的。至於五姐姐更是不用怕,傅家上下幾乎各個喜歡她,婚事又是傅四爺自己提出來的。再說你自己,周家是你母舅一族,六姑母在裴家地位不一般,六姐夫又是一心仕途路,不會虧待你的。”


    臻璿說完,臻瓊沒有接口,隻是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微顫,許久許久,才喃了一句:“是不虧待,還是好呢……”


    臻璿一個激靈,她突然發現自己想錯了,這些厲害關係臻瓊不可能想不明白的,她還在擔心,那她所求的婚姻就不僅僅是如此。


    臻瓊想要的更多,那麽貪心。


    但是,婚姻之事,貪心又有何錯?


    臻璿自問也是貪心的,她一樣想要很多很多。


    握緊了臻瓊的手,臻璿低聲道:“六姐姐,不是每一對夫妻在未婚時都能見過一麵的,多的是從未謀麵,隻靠家族利益、父母之言就綁在了一起,何談喜歡不喜歡?但是,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成親之後是隻當你是嫡妻敬著供著,還是琴瑟和鳴,全靠自己不是嗎?你不信旁的,你隻要看看大哥哥和嫂嫂,大哥哥待嫂嫂如何,你總歸是知道的吧。”


    臻瓊抬頭看臻璿:“那你呢?”


    “我?”臻璿一怔,迎著臻瓊的目光,複又笑了,“我呀,還在努力的路上呢。”


    眼底含情,麵如桃花,想起夏頤卿時是這幅模樣,哪裏會叫人覺得臻璿婚後過得不好。


    臻瓊亦笑了,迴握住臻璿的手:“那我也少不得要努力的。”


    解了心事,臻瓊輕鬆許多,與臻璿一塊往慶榮堂去。


    慶榮堂裏依舊熱鬧,更有幾分忙碌。


    還有十多天就要出發了,臻琳的嫁妝是大頭,還有段氏、李姨娘以及臻環的行李;五老爺與曹氏夫妻要帶著臻律和臻琪進京,臻律這一迴是去述職,往後要留在京裏,曹氏幾乎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替他搬過去,還是馬老太太勸了幾句,說這一迴是趕路,又是與姑爺家裏一道同行,多了不方便,隻帶些這段時日要用的,剩下的等化了冰再捎過去也不遲,曹氏聽了有理,便照著馬老太太的意思收拾。


    尤氏也想迴京裏去。七老爺是京官,三年複三年,看這樣子也不會外放,尤氏不在身邊,天知道便宜了哪個女人,一想到這些尤氏就心煩,再者,尤氏沒有一兒半女,若叫個小婦生了孩子,她能不心焦?尤氏明著暗著與馬老太太說了幾次,偏偏馬老太太恨極尤氏那些年在京裏離間七老爺與臻瑛父女,就是不叫她如意。尤氏牙癢癢的,幹脆稱病不出。


    臻璿給長輩們磕了頭,又在臻琳屋裏姐妹們一處說了會兒話,孫氏尋來了。


    孫氏的身體已經大好了,麵色不錯,笑著與臻璿道:“嫂嫂先給你賠個禮。”


    臻璿不解,疑惑道:“嫂嫂與我賠什麽禮?”


    “年節裏,住的近的兩家人,娘家大嫂都要過去拜訪姑爺家的長輩,看望小姑,我原一直盼著的。”孫氏說到這裏頓了頓,看了臻琳一眼,才又道,“本來想著過幾日就遞了帖子登門去,隻是家裏事情多,四妹妹又馬上要啟程了,我實在脫不開身。”


    孫氏說的都是實情,如今這家裏但凡能當一點事的,哪個是不忙的。


    周氏養著胎,劉氏都被迫頂到了前頭,段氏要忙臻琳的婚事,又要給劉氏幫把手,又管了慶榮堂裏大小事,根本分不出身來,孫氏作為嫡長媳,自然跟著段氏做事。


    等段氏去了京裏,慶榮堂裏自是孫氏拿主意,她也是空閑不得的。


    臻璿笑著與孫氏道:“家裏事情多,有多忙碌我是曉得的,四姐姐上玉碟是大事,馬虎不得的,嫂嫂不用顧忌我。”


    “等你從京裏迴來,我上門看你去。”孫氏抿唇笑了,沒有多坐,又出去忙了。


    臻琳望著孫氏的背影,淺笑著道:“嫂嫂能幹,母親才特別放心。”


    說到最後又繞到了臻琳的嫁妝上,玲瓏閣打造的那一些年前就備好了,因著兩家人要一塊上京,左右一合計,東西就不送到裴家來,段氏過去點看過後就鎖在玲瓏閣的倉庫裏,等出發的時候一塊運上,省了來迴麻煩,臻琳是從京城裏發親,這麽做也不算亂了規矩。


    眼看著到午飯時間,臻璿告了辭迴了慶安堂。剛坐下沒一會,夏頤卿也與臻衡一塊到了。


    如今各房都忙碌,李老太太也不願意麻煩,花廳裏擺了飯,一家人坐下吃一頓,親近又舒坦。


    迴到夏家之後,日子越發忙碌,要帶去京城的東西少不得再細細查看一遍。


    這一日丫鬟們正在收拾,臻璿斜斜靠坐在榻子上翻書,卻聽得長生居裏有丫鬟來請。


    臻璿不好耽擱,叫桃綾攏了攏頭發,急急去了。


    剛進了長生居,湘翮正巧出來,一見了臻璿,笑著迎了過來:“奶,老祖宗等著您嘞。”


    “姑娘,老祖宗尋我何事?”


    湘翮扶著臻璿,輕聲道:“好事哩,奶奶不用擔心。”


    入了正屋,淡淡檀香味。


    老祖宗正在翻看臻璿抄的經文,一麵看一麵和桂嬤嬤小聲說著話,見臻璿來了,她招招手:“頤卿媳婦過來坐。”


    臻璿在一旁坐下,接了怡翮的茶盞,笑著問道:“老祖宗,可是有那兒抄得不妥當?”


    “怎麽會不妥當呢?”老祖宗笑得和藹,指了指西次間那邊,道,“想著你們要去京裏,老太婆心急,想叫你再抄幾本,迴頭送去水心庵叫師傅念上一念,也是一個加持。”


    抄經、誦經,信佛之人格外看重,尤其喜歡叫得道的師傅做加持,更是能添幾分力量。


    臻璿點了點頭,湘翮端了水盆進來,怡翮替臻璿去了手上鐲子戒指,淨手擦幹淨,這往西次間去。


    西次間的書桌上已經備好了文房四寶,因著是抄經文,黑絹布配了金粉,臻璿勻了勻,深吸一口氣,靜了一會了心,這才提了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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