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州有一年姓大族,朝中亦有人,在地方上有些聲望。


    去年上元節,秦伯琛與兄弟姐妹出門看燈,偶遇了年家人,對其中一位小姐傾了心了。


    知兒莫若母,六姑太太看出秦伯琛有了心上人,叫人去打聽了之後,才曉得那一位小姐是年家旁支的庶出女兒,這樣的身份叫六姑太太犯了難。


    果不其然,秦老太爺並不肯叫嫡孫娶那年小姐,隻說要是秦伯琛真的喜歡,等娶了媳婦之後再抬年小姐進門為妾,年小姐的出身做妾也並不委屈。


    年家與秦家逢年過節時也有走動,聽了些許風聲,婉轉暗示秦家旁支女可以為妾。


    秦伯琛卻是犯了情癡,說什麽也不願意聽從秦老太爺的安排,瞞著所有人與年小姐傳書,答應她定要娶她做正妻。


    婚姻大事,是要父母之命的,秦老太爺不點頭,這事隻能僵持了下來。


    誰知到了今年春天時,年家長房突然接了年小姐過去,認在了已故的年四太太底下,成了真正的長房嫡女。


    秦伯琛一知道這個消息欣喜若狂,求了秦老太爺去提親。


    秦老太爺覺得此事太過突然,大抵有什麽內幕,就找了個機會探了探口風。年家不肯吐露分毫緣由,卻再不提兩家聯姻之事。


    秦老太爺落了個沒臉,虧得性子豁達,也沒往心裏去,隻與秦伯琛說了年家並非良配。


    秦伯琛頂真,竟是偷偷去尋那年小姐問個明白,年小姐一改從前態度。絲毫不願與秦家扯上一點兒關係。


    秦伯琛不解其中緣由,但突遭秦家老祖宗過世,家中治喪,哪裏有心情再管那些事呢。


    六月的時候,旨意到了年家,秦伯琛這才知道,年小姐指給了四皇子為侍妾。冬天就要進京。


    年小姐出發那日,秦伯琛也從蘆州消失了。


    秦家上下驚慌不已,就怕他想不開隨著年小姐進了京城,要是再惹出什麽事端來,秦家是要倒了大黴的。


    還好。秦伯琛沒有喪失理智到那個份上,最後醉倒在甬州,叫人送迴了夏家。


    臻璿聽六姑太太帶著哭腔講完,心裏五味陳雜。


    從時間來看,年小姐指給四皇子的時候,正是臻璿接旨成為夏家媳婦的時候。


    那時段氏就與臻璿提過。那段時間被指婚的人家不少,有指給三皇子一脈的,也有指給四皇子一脈的。這便是帝王之術,一切都是為了平衡,最終指向的那個點便是下旨臻琳為七皇子側妃。


    多少兒女情長,消散在那金印之中。隻為了替七皇子鋪路。


    年家的指婚在一眾指婚之中並不醒目,因為僅僅隻有一個侍妾而已。


    年家不知何故,在聽到些傳言之時就做好了準備,選擇了這一位旁支的庶出女兒,給了她嫡女身份入四皇子府,年小姐認清自己的路子,自然是不願也不能再和秦伯琛扯上關係。


    秦伯琛明白皇權如天。失意彷徨亦是正常。


    六姑太太心裏難受,說這些事的時候聲音顫抖,幾次梗咽,年小姐的前路她不關心,她在乎是秦伯琛的心思,希望失望絕望,幾次三番。


    鄭老太太勸了一會,六姑太太才慢慢收了淚水:“伯娘,我怕伯琛求而不得,掛在心上忘不掉,他年紀也不小了。”


    “比頤卿總歸小上不少吧,頤卿媳婦才進門兩個多月。”鄭老太太安慰道,“伯琛不是個糊塗孩子,我看他是一時半會想轉不過來,慢慢的,過些時日就好了。我也留個心,若想到合適的姑娘就告訴你,你再與你公爹婆母相看相看。”


    六姑太太點點頭,應下了。


    晚飯時,六姑太太喝了幾口酒,歇在了聽風苑。


    夏頤卿沒有迴來用飯,臻璿便與夏湖卿一道往迴走。


    夏湖卿聽說了秦伯琛的事,也有些悶悶不樂的,道:“嫂嫂與我逛會兒園子吧。”


    臻璿正想消消食,姑嫂兩人一道沿著園子裏的石子路緩步走著。


    執棋跟在後頭,餘光瞥見亭中似有一人,再定睛一看,驚道:“奶奶,好像是表少爺在亭中喝酒。”


    夏湖卿聽見了,皺著眉道:“表哥又在喝酒?不會又要喝多了吧。”說罷,拉著臻璿一道往亭子去。


    亭中石桌上頭,倒著一個酒壇子,似是已經喝空了。


    秦伯琛趴在那兒,聽見了腳步聲,他慢吞吞直起了身子,卻不迴頭看來人,支著下巴望著空中殘月。


    臻璿和夏湖卿在亭子外頭停下了腳步。


    “表哥?”夏湖卿試探著喚了一聲,秦伯琛沒有半點兒反應,她對臻璿道,“嫂嫂,是不是已經醉了呀?”


    臻璿抿唇,照她看來,秦伯琛應當是已經醉了。


    秦伯琛卻突然開了口,聲音清透得仿若沒有喝酒一般,他說得不重,也不曉得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向臻璿與夏湖卿述說:“為何我的祖父隻是山長,為何我不姓夏不是大外祖母的親孫兒,如果秦家是官身,是不是就能開口阻攔……”


    這樣的話,叫人無從接口,也不知如何去寬解。


    倒是秦伯琛自己,說完了這些,他迴頭看了臻璿一眼,彎著唇角淡淡笑了。


    “是我癡想了。”秦伯琛的笑容裏滿滿自嘲與無奈,“你們裴家有功名,有叔伯為重臣,你是前尚書大人的孫女,不還是一樣,要隨著那一位的意思嗎?”


    臻璿聽他提及自己,眸子一暗。


    秦伯琛的目光不知落去了何處,隻聽他淡淡道:“母親說得對,思而不得,最難放下。我原以為能擁有她。妻也好妾也罷,誰知晴天霹靂一般,這樣的變化我從未想到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等到明年上元,再也不見那個人了。”


    一字一句,石子落入湖麵。泛起一層漣漪。


    秦伯琛說的是他,在臻璿聽來,亦像是她。


    那一年上元,臻璿遇夏頤卿贈玉;也是那一年上元,臻瑛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婚姻。事發之時。吃驚意外甚至壓過了憤怒不滿,從未想到過的變化。


    那些都已經是往事,臻璿與臻琳說過,往事都要埋在心底,再不提及。隻是偶爾,會因為旁人的之言碎語迴憶起一些片段。


    她已經嫁為人婦。對這門親事也沒有任何不滿和排斥,再提及往事之時,到底不是那個滋味。甚至會想,若是沒有發生過那就好了。


    可惜,就是因為有了那些過往才有了現在的她,從死在牌坊跟前的莫妍到了今天的夏奶。一步一個腳印,發生過的每一樣事情都是無法逃避的存在。


    臻璿的這些想法,秦伯琛無從得知,他想的還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張聖旨,就是一輩子。”秦伯琛嗤笑出聲,“我們都是一樣的呢,表嫂。你說是也不是?”


    說罷,秦伯琛也不等臻璿接話,自顧自轉過身,又去看那殘月。


    臻璿看他如此,不禁搖了搖頭,想到六姑太太的傷心樣子,終究忍不住勸了一句:“無論是皇恩浩蕩,還是父母之命,為人臣者,為子女者,都需要接受。這輩子看似因旨意而定,可實際上關係的隻是自己的心。心若在,甘之如飴。心若不在,便是沒有忠孝仁義壓在背上,也終究是一場苦守。”


    身邊的夏湖卿聞言一怔,抬頭看著臻璿,猛得就想起她進門那一日的事來。那時,臻璿曾告訴她,夏頤卿救過桃綾,對於這門親事她從未抗拒,而且是歡歡喜喜嫁入夏家的。


    再細細想了臻璿的這番話,想到婚後她與夏頤卿感情融洽,夏湖卿也能明白一二。


    秦伯琛不曉得聽進去沒有,半響沒有動作,直到臻璿牽著夏湖卿要沿著來路返迴之時,才聽到他的聲音。


    清冷的聲音,如歌如訴。


    “天地隔,永世別,千載以後,都知羿思月,不知蟾宮人,心中可思羿?”


    夏湖卿跟著念了幾遍,不知不覺之間,眼眶濕潤。


    臻璿心中惆悵,那瓊宮之人會不會在這樣的夜裏有一絲絲的懷念,臻璿不敢妄言,隻有一樣是肯定的,這兩人已是天地相隔,皇子侍妾與平民百姓,再不相同。


    臻璿送了夏湖卿迴去之後才返迴天一院。


    夏頤卿剛剛迴來,聽臻璿提及秦伯琛在院中喝酒,他吩咐執棋道:“去幾個人看著他。”


    執棋應了,出去安排。


    臻璿留意到了放在桌上的盒子。


    黑色檀木骨雕盒子,做工精細,雕刻了萬年鬆,格外古樸。盒子大小似是有些麵熟,臻璿想了一會,靈光一閃,那一年送與金氏的掌上屏風,裝得盒子不也是這般大小嗎?


    莫非……


    夏頤卿順著臻璿的視線,目光落在了盒子上,道:“打開看看。”


    臻璿走過去拿起盒子,打開扣子翻開,紅綢底布上,放著的正是一套掌上屏風。


    屏風用的底材也是檀木,淡淡清香,叫人欣喜,再看那屏風,一扇扇展開,福祿壽喜四字一扇一個,精致細巧,討人喜歡。


    臻璿彎著眼笑了:“做得真好,祖母定然喜歡。”


    夏頤卿對這份年禮也很滿意,囑咐臻璿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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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節裏的那首詞是某網遊的劇情插入曲歌詞,聽的時候就很喜歡,借用一下,在此說明。遊戲名字不說了,不然就變成遊戲廣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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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玲瓏秀)現代女子在古代書香人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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