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三心悅誠服的說道:“黎主管,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今後我還真得經常來聽您教導,爭取早日成熟起來。”


    黎遠航沒有笑話趙慎三這番明顯是拍馬屁的話,反而是鄭重的點頭說道:“是的,小趙你辦事細心,有技巧有謀略,這一點是跟你同級別的幹部中誰也無法跟你比擬的優勢,但是你還缺乏焰紅同誌那樣的大氣跟鎮定,遇到問題喜歡見招拆招不願意妥協縱容,這種做法有利有弊,利是防患未然不至於事態惡化,弊端則是錙銖必較失了寬容大度,日後你仔細琢磨琢磨就會明白了。”


    趙慎三呆了呆,心裏有些不服氣卻也不想反駁顯得自己狂傲,趕緊點頭答應著一定琢磨一定改正,黎遠航一笑說道:“行了,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體會不到我這些話的含義,迴頭遇到問題你印證一下就明白了。明天是郭富朝跟彭會平上任的日子,郭富朝不提了,彭會平這個同誌爭議很多,我用他去擔任寶雒常務也是有很多顧慮的,你跟他不是朋友嗎?說說看你對這個人的感覺如何?”


    趙慎三又是一愣,沒想到黎遠航思維跨度這麽大,正在談論自己的個性優劣,怎麽就想到彭會平這個人了?這該如何評價呢?黎主管都點明了他們私交不錯,說不了解彭會平顯然是在敷衍。那麽要是說彭會平有毛病,這人又是黎主管力排眾議提拔起來的,有掃老板興頭之嫌;如果說彭會平千好萬好,萬一這個人日後出現什麽問題,又顯得他趙慎三這個黎主管的耳目沒有起到作用。那麽該如何說才合適呢?猶豫了一陣子,趙慎三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就是把鄭焰紅對這個人的評價說出來,這樣無論日後彭會平是好是壞,鄭焰紅也是一個主管,黎主管也無法追究他趙慎三的責任了。


    “嘿嘿……”


    趙慎三想明白之後突然壞壞的笑了。


    黎遠航看到他的樣子也忍俊不禁的笑道:“你這個小趙,這是什麽表情?”


    “我想起鄭焰紅跟我打的一個賭了,不過我說出來也許您會不高興。”


    趙慎三先打預防針。


    “說你的吧,我不高興什麽?”


    “鄭焰紅說通過她擔任分管財務的副總經理時,對當時的財政總監彭會平的理解,這個人屬於一個工作能力很強但私心很重的人,又最善於看人下菜,上下有別,為了個人利益總是拿工作做籌碼,所以她後來才一直讓這個人呆在總辦沒有給您推薦。聽我說起這次您準備讓彭會平去擔任寶雒常務的時候,鄭焰紅說黎主管原本讓這個人擔任總辦主任窩在大樓裏挺好,要是放下去讓他掌握了簽字神筆,五年以內一定出事,我不服氣跟她打了這個賭呢!黎主管,雖然我跟彭會平私交過得去,但說到底還是接觸不深沒有發言權,我跟鄭焰紅的對話我告訴您了,您自己判斷吧。”


    趙慎三圓滑的說道。


    黎遠航又開始在辦公室踱起了方步,好一陣子才頗有些無奈的笑道:“小趙,我跟你說句實話吧,可不是我黎某人‘力排眾議’重用了彭會平,而是這個彭會平這次鑽營到了大人物門下,帶著尚方寶劍找到我的,我能夠不給麵子麽?焰紅同誌跟你打的賭我也可以參與。”


    “啊?您也參與?哈哈,那好吧,我告訴鄭焰紅我有了同盟了,讓她加大賭注才行呢。”


    趙慎三笑了。


    黎遠航沒有笑,他搖搖頭說道:“你錯了小趙,我參與打賭卻不站在你這邊,而是跟焰紅同誌持同樣的看法,是我們倆賭你會輸。”


    趙慎三一呆低唿道:“黎主管您開玩笑吧?既然您跟鄭焰紅一個看法,為什麽還要放彭會平下去呢?即便是有上層領導替他出麵,在市直或者是大樓內給他找一個正總監級的職務也不難呀,何必讓他去寶雒呢?”


    黎遠航的神情依舊十分索然,帶著一些無奈,也帶著一些睿智的決然,輕笑了一聲,但這笑聲卻沒有半分的喜悅,有的都是深深的譏諷,完了說道:“有句話不記得誰說的了‘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你聽說過吧?”


    趙慎三沒明白過來,下意識的點頭道:“嗯,聽說過,這不是……啊?黎主管,您您您……您這是要?”


    “對,你猜得對。”


    黎遠航收起了剛剛的複雜情緒,換上了一種殺伐決斷般的果敢說道:“一開始我接到上麵人的托付,也是想在保證工作不出問題的情況下提拔彭會平,也做出了讓他擔任總辦主任,可是寶雒常務一職出缺,彭會平再次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欲、望,再次搬動那位領導在我麵前替他爭取,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我既然無法卻其情麵,就隻能是滿足他的要求了。此一番讓他下去擔任一把手,也是最後給他的機會,如果他能夠安守本分盡職盡責,那麽我就會覺得我這個決策沒錯,這個彭會平也是可以重用的。如果他還是利欲熏心,以權力謀私利,那麽就算是我把他高高的捧上去,滿足他臨去之前的鴻鵠之誌吧!”


    “捧殺!”


    趙慎三不寒而栗,喃喃的說出了這兩個字,用敬畏的眼神看著黎遠航,兔死狐悲之意油然而生。


    “對,就是‘捧殺’。”


    黎遠航果斷的說道:“我把他捧上去,並不懷著必殺之心,相反,我很希望他配得上我給他的職位,能夠完美的詮釋我這個英明決策,那樣的話,他也就真真正正的獲得我的認可,日後更進一步也在情理之中。至於殺不殺就看他能不能受得住我的‘捧’,他若能對得起我的‘捧’,就算我跟焰紅兩個人都輸掉了跟你的賭注,我們也是開心的。反之,他配不上我的‘捧’,自己作孽了,那麽到法律之劍橫在脖子上的時候,也怪不得我們不仁了。”


    從黎主管辦公室出來,趙慎三還是時不時覺得身上汗毛直豎,萬萬沒想到彭會平上下鑽營才有了今天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背後隱藏的居然是這麽可悲的雙刃劍,看來自己這種級別的幹部在決策者的眼中,統統都是用則留不用則棄的棋子了!


    “趙總監,趙總監!”


    趙慎三腦子裏縈繞著可憐的彭會平,遊魂一樣出了電梯走到集團大院裏,剛走下台階,背後有人叫他他都沒聽見。


    “趙總監!你怎麽不理我呀?”


    身後那人剛才喊得聲音不大,此刻終於忍不住大聲叫了一下,趙慎三終於聽到了,下意識一迴頭,卻不偏不倚,正是他滿懷憐憫跟感慨默念著的那個幸運者仰或是倒黴蛋彭會平!


    “呃……你,哦哦,彭常務,我剛才帶著藍牙耳機呢,你怎麽也在市裏?在組織部接受談話了?恭喜恭喜!”


    趙慎三一開始幾乎衝口而出不合適的話了,很快意識過來,趕緊笑著解釋道。


    彭會平滿臉的得意,走路都揚塵帶風的,心情看來好極了,湊近趙慎三才低聲說道:“恭喜什麽啊?如果前幾年我是從財政總監的位置上下去,給我一個正總監我也不一定稀罕呢!唉,不過走到哪座山唱哪座山的歌,誰讓咱們中間走了幾年麥城呢?這次下去當常務也算是一個轉機了。趙總監,我剛遇到福朝常務,跟他約好了,我們知道中午你要參加劉主任的歡迎宴會沒時間,晚上你別安排事情,咱們幾個先聚聚,我還想跟你這個基層領導取取經呢。”


    若是在剛剛之前,這種場合趙慎三是不會拒絕的,因為這些職場上慣常的應酬也是他接交人脈的一種重要手段。但此刻他對彭會平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萬一日後這個人不爭氣真的遇到了什麽亂子,他跟這個人過從甚密就會在黎主管心裏留下很不好消除的負麵印象。他就趕緊笑的毫無芥蒂,滿臉的遺憾說道:“哎哎,老兄怎麽不早說呢?晚上省城的喬秘約我迴去有些事情,按理我應該推了那邊給你和福朝大哥慶祝才是,但人家好歹是二號領導,我……”


    彭會平滿臉的豔羨趕緊說道:“得得得,趙總監,那邊重要那邊重要,我們弟兄們啥時候聚不是聚,幹嘛得罪喬秘呢?你迴你的省城,我們晚上自己玩就是了。不過喬秘那邊我可是仰慕已久了,你得空幫我引見一下行不行?”


    “沒問題沒問題!”


    趙慎三趕緊說道:“遠征兄那個人也很喜歡交朋友的,多一個朋友更好,我一定轉達你的意思,有機緣咱們一起坐坐。”


    彭會平開心的走了,趙慎三才上了車,老徐開車出了政府大院,他也沒有指示去哪裏,還是滿臉的悲憫,心裏默默的為處在刀尖跟金山頂端的彭會平渾然不知,兀自歡天喜地的以為這是一次飛黃騰達的機緣而感到悲哀,更為黎遠航們這種可以左右他們這種基層幹部榮辱禍福的決策者們那種狠辣心腸感到驚秫,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等同身受般的悲哀充斥在他心裏。這幾種情緒混合在一起之後,主管辦常委也罷,正總監也罷,這種他來的時候還覺得沾沾自喜、誌得意滿的成就就成了一種莫大的諷刺,讓他幾乎有一種看破紅塵準備跳出三界外的空茫感了。


    徐師傅是一個很沉默的人,沉默到明明不知道老板要去哪裏卻也不問,出了集團大院之後就駛進了環湖大道,開著車勻速的在環湖路上行駛著,直到趙總監的手機響了,打斷了他的冥思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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