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妮的頭發又黏到一起去了。


    她緩緩站起身來,擦掉下巴上的泥土,盯著把自己推倒在地的高個男孩兒。細雨將她的呢子長裙澆濕,蓄久的雨滴從她光滑下巴上摔落於地。大個子的男孩兒後麵還跟了幾個小個子,他們笑嘻嘻地盯著眼前的美人兒。


    “我的父親可是軍官,”高個男孩兒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你隻是個屠夫的女兒。乖乖讓我親一口,摸一下,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做我的情婦。我告訴你,這可是你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他越說越興奮,雙手在身體兩側撓抓不停。漂亮的女孩兒能成為一個卑賤的屠戶小弟的暗戀對象,但他可不用,他隻需要強迫她們就行,他擁有比平民更高貴的出身。


    “你們為什麽要欺負我?”婭妮強忍住心中的委屈,將聲調壓低,卻更為細膩婉轉,比平時還要動聽幾分,“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啊,你們非要一直跟著我幹嘛?我沒有得罪過你們吧?”


    “因為,”後麵的一個胖男孩兒說道,“你穿褲子了,這可是重罪呀。要是不想被抓起來挨鞭子的話,就把屁股給我們瞧瞧。”他吐出大舌頭,似乎麵前的女孩兒能勾起他的食欲。前麵的大男孩兒聽了之後,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小聲嘟囔了幾句。隨即他們都嘻嘻哈哈地淫笑了起來。


    婭妮咬住下唇,一臉慍怒,麵紅耳赤的往前走了兩步。


    一名矮個的男孩兒惡狠狠地說:“你們瞧,她的表情多好看!比‘快活街’的那些貨色可強得太多啦。看看,她比我還高呢,我發誓城裏沒有更標致的女孩兒了。馬克你就負責按住她,我們幫你把她的裙子扯下來。她還穿褲子呢,我打賭,她腿間的毛肯定跟頭發一個顏色哩。”


    又有一個矮矮的男孩兒說道:“頭發也不錯,城裏很少見呀。在妓院嫖客都管這個叫‘金發小妞’,等他老爸以後沒金子使了,說不定得把她賣個大價錢,倒不如我們先嚐個新鮮。”幾個人繼續哄笑在一起。


    地麵上的泥土鬆軟,不知不覺,她的輕靴已經陷入其中。


    這幾個孩子是城裏出了名的小流氓,婭妮已經是第二次見到他們了。他們的父親大多數都在軍中任職,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的確身份尊貴。上次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還在茅房偷看婦女如廁。今天她本要趕迴家晚宴,而且更不想惹出麻煩。下午跟夥伴在外麵玩得髒兮兮的,誤被這幾人以為她是南集某個邋遢肉販的女兒。因為她的玩伴就是肉販的兒子。看這幾個卑劣的家夥,好像也沒那麽容易放過她。


    跟婭妮一起爬牆的玩伴是海佛裏,他們是在大劇場認識的,那會兒她才十三歲。她沒有固定的朋友,即便是在禮儀廟上女課,也很少與其他女孩子溝通。她生來尊貴,但不能在人前暴漏身份。至於理由,父親總是說,瑞文一族與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為了保護自己,必須隱瞞自己的出身。所以她無論走到何處都自稱“阿妮”,這本是母親對她的昵稱。有一次,她穿著自己喜歡的馬褲去上課,竟然被修女趕了出來。律石上的法律有嚴格的規定:女子不能穿褲子。甚至連內褲也不行。從那時起,她再也沒有去過女校,也沒有學習過屬於女士的麻煩禮儀。


    海佛裏已經十七歲了,比這些男孩兒都大,卻隻會躲在胡同後麵的牆根裏瑟瑟發抖。他淚汪汪地對婭妮說“我們真的沒法得罪他們”。婭妮真是恨透了這個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的膽小男孩兒。


    那個叫馬克的傻大個兒,總是張口閉口就提他爸爸,也不知道他爸爸到底是誰,但隻怕是連給自己父親提鞋都不配呢,她心裏想著。父親從來不讓她對外人透漏自己的身份,而且每次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父親都會戴上一副嚴厲的麵具。那些秘密她很快就能知道,距離自己的下個命名日,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這幾個少年的目光皆有猥褻之色,婭妮的目光終於沉了下來。她發火的時候,眼睛往往隻睜到一半兒。這一點,應該算是從父親身上遺傳的。


    “我們經常逛妓院,”短發稀疏的馬克搓搓褲襠,“你最好識相點兒,否則就讓我爸爸把你全家關起來,再找幾個熟人照顧你媽媽。我猜你媽媽肯定比你還漂亮,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能做你爸爸...”


    婭妮雙臂搖擺,鞋跟濺起水花,眼神中滿是怒火與蔑視。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她便閃身向右,一腳蹬上了牆。幾個男孩兒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就算是他們的老爸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身手。婭妮的老師是本傑先生,公爵府的老廚子,曾是鐵鴉軍上一代最強的兵長。


    她的右腳淩空朝天,隨勢踢劈而下。裙下的長腿猛從上方叩落,腳跟直中大個子的腦門。矮個子男孩兒尖叫著後退,不料失去平衡,撞倒了身後的那個更矮的。剩下一個胖子楞在原地,婭妮穩了一下步伐,一記柔美的側踢再次衝向麵門。


    “啊!啊啊!”馬克捂著臉尖叫,鼻血滴落在稀泥裏。他向後爬動,其他兩個男孩兒拚命推開他,最後被踢倒的胖男孩兒沒有發出叫喊聲,隻是躺在原地,仿佛天旋地轉,已不能辯物。


    婭妮憤憤地說道:“作為男孩子,不應該去保護女孩兒的嗎?你們這樣欺辱女孩子,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她握起拳頭,恨得牙齒的咯咯響,打算繼續教訓教訓他們。


    鴉鳴淒過南方。夕陽如血,昏黃色的天空逐漸發暗,烏雲密布。陰霾巨闕,雲層被攉開一個彎凜的口子,仿佛來自於洪神的笑容。


    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隻飛鴉,在空中盤旋幾圈落在了婭妮的肩膀上。這是一隻渡鴉,脖頸上有一撮淡淡的白色絨毛。它撲動了幾下翅膀,似有似無的水珠濺到她的脖子上,微微一涼。鳥兒晃動著腦袋盯著她的眸子,似曾相識地親近於她。她也不知為什麽,竟不由自主地撫摸了鴉兒的頸羽。


    刹那間,一道黑色的閃電在腦海中叱過,血紅色的河流、深不見底的淵澤、屍橫遍野的大地,這些莫名而恐懼的畫麵一下子被盡收眼底。黑暗中還有一雙貪婪的眼睛,正靜靜的注目著自己。她嚇得顫動了一下,那隻渡鳥也在輕鳴中展翅離開了。


    “這是什麽?什麽東西!”那根本不是她的感覺,卻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什麽?我剛才看見了什麽?


    一條無盡的長河,從光明直通黑暗,河水紅得發黑,怒濤滾滾,橫無際涯。婭妮閉緊上雙眸,一時間驚懼得猶如窒息。她惶惶不安地顧視左右,但地上除了這幾個壞蛋,並無其它任何的物異。


    幾個男孩兒都驚愕萬分,他們的目光齊唰唰地甩去,看著陰森天穹上躍離的渡鴉,每個人都瞪大眼睛。這景象,意味著麵前美麗少女的身份。


    “你!你,”名叫馬克的小子張大了嘴巴,瞳孔越縮越小。“原來你是,是是,是…”恐懼像一把利劍刺破他們的意誌,他們好像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麽人。其他幾個男孩兒玩命的往胡同後麵跑,坐在地上發呆的馬克也突然像電擊一般向後撲騰起身,頭也不迴的發飆狂奔。


    婭妮一臉驚訝不解,抬頭望向天空,象征著家徽的那隻渡鴉不知飛去何處,隻留一片灰蒙蒙的蒼穹高懸。不管這幻覺到底是什麽,現在都無從得知了。她瞟了那邊一眼,確定海佛裏仍然躲在牆角。那個遞給他玫瑰花索吻的漂亮男孩兒,就在那兒。


    “阿妮!你,你還好嗎?你沒事吧?”一直躲在角落的海佛裏跑了出來,臉頰上還掛著方才殘留的驚恐。這驚恐更多是來自於婭妮本身。他穿著務農的白色襯衫,被雨淋了半透,卻跟他的臉頰一樣,仍然很幹淨。“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是個...”


    “你就是個懦夫!膽小鬼!騙子!”婭妮失望極了,雙眼紅紅地望著這張俊逸的臉。她用力推開他的肩膀,“別再跟著我啦,否則我會把你打得鼻青臉腫。”他真的沒有再跟過來,婭妮揉了揉眼睛,傷心得直跺腳。


    他隻是楞在原地失落的看著她的背影,並未再挽留。


    婭妮踩著微小的雨苗往家走著,心裏默默的不是滋味兒。天色逐漸黯淡了下來,這會兒母親肯定還在廚房七嘴八舌的教老梅麗怎麽燒肉湯呢。臨走的時候,母親對她說“阿妮,今天你可要聽話一次,家裏有客人來,不要到處亂跑”,但她還是當成了耳旁風,去找了海佛裏。剛才那幾個愚蠢的小流氓並沒有讓她感覺多難受,隻有海佛裏懦弱的表情和反應,當真讓她失望透頂。他一定嚇壞了,還以為我是個爬牆都吃力的笨女孩兒呢,婭妮苦澀地一笑。偽裝終究是欺騙。


    南集市大路上的巷弄深處,傳來幾聲狗叫。刺耳的吼叫聲在小巷的縫隙間飄懸,如同嘲笑著她失意的初戀。


    小雨持續未停,雨點掉落在她金黃的長發上,頭皮裏麵混著些許汗液,微微發癢。她的裙子濕漉漉的,肌膚在裏麵愈感窒悶。狗叫聲越來越近,嚎得她頭昏腦漲。今天家家戶戶的老百姓都很高興,分發到的美味酒肉足夠吃到明天早晨。從這條街最後一個巷弄裏,同時傳來男人與男人碰杯的大笑聲。他們在亮光中喧嘩著,時不時吼叫幾聲,粗野而歡快。這不像是聚宴,更像是吵架。婭妮抻起裙子,又鬆手放下。反正也這麽髒了,左右都會被母親訓責。


    雨苗漸高,在水窪裏拍出高高的根子,就像小草一樣,但晃動個不停,看得婭妮眼睛累。婭妮知道自己漂亮,所以很少穿這些精美的裙子,因為她知道對於女孩子來說,“漂亮”兩個字隻會帶來災禍。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沒能變得醜陋,就算把亂蓬蓬的頭發綁成一團兒塞在頸後,那雙美麗的眼睛也會將她徹底出賣。


    真想不到,那個信誓旦旦說願意為了自己付出一切的海佛裏,碰到了幾個小混混竟嚇得差點鑽到地縫裏。膽小如鼠的懦夫,懦夫!她本來也沒有對這個白皮膚的青年抱有太大希望,但他的眼神是那麽的溫柔…自己很後悔親吻了他。她喜歡的人不應該是這種膽小鬼!隻可惜的是她竟然沒能早點兒看出來。


    把我的吻還給我,雨水順著臉蛋兒留了下來,就像哭泣。


    孤獨,伴隨著這位領主之女一路成長。


    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但從不怨恨。她突然想起了父親,驕傲的父親,跟母親在閣樓上年年看著走過長街的父親,那也是她見過父親最威風的樣子啦。蓋華麗的披風之下,是忠誠和榮耀支撐起了他的一切,她全心全意地敬愛著他。可這會兒,她想到的卻是父親在黑暗中無助地掙紮著,投以女兒最後一個疼痛的微笑。她痛苦地哆嗦了起來。假的,這是假的,我何必害怕。


    瑞文家堡孤立在南集東側的一片大空地上。它是由藍灰色的巨石堆砌而成,主堡旁邊連接著廚室,右側是廁所和狗舍,院後是廢棄多年的酒窖。盡管千年之前這座小城堡可能不是這個顏色,但如今它留給人的印象隻有陳舊和古老。家裏在王宮西邊本有一處別苑,但在她小的時候,那就發生了坍塌,所以這些年來就一直住在這裏。


    相比王宮,父親更喜歡這兒,因為安靜。這裏最常見的動物是烏鴉,它們經常會飛到小城堡最高的石塔上麵,為灰暗的夜色點綴出幾分孤寂。可它們從未飛到過她的肩膀上,婭妮心驚肉跳地想著,剛才那幾個渾小子的眼神,莫非是看見了什麽怪物。


    以往溜出去玩兒,晚上迴家都能看見矮矮的城垛上發出微弱光亮,但今天沒有。想起父親平時迴到家,總會把母親當成一隻小兔子一樣抱在懷裏,然後悄悄吹滅客廳的蠟燭。待到臥室的門關上以後,隻能聽到激烈的親吻聲。她想著,自己真是個壞孩子,羨慕父母的感情偶爾還會喝醋。父親可沒那麽溫柔地抱著她睡過覺,從十二三歲往後。


    “梅麗爾夫人?本傑先生?”


    腳步越近,婭妮越是惶恐。不隻是城堡內沒有火光,就連外廳也沒有,唯獨廚樓裏有灶火的晃影。女傭和管家都沒有應答,這幽暗的氣息讓她唿吸不穩。


    走進大門,她看見了一個人躺在地上。婭妮幾乎要喊了出來,但眼前的畫麵又讓她啞然失聲。那正是老傭人梅麗爾,獨自躺在血泊中。巨大的腥臊味兒在暗夜裏化身為一隻巨大的恐魔,撕咬著她的神經,毛孔逐漸糾結到一起。


    老婦人半邊臉溺在鮮血中,眼睛睜得巨大,與平日裏的慈眉善目完全不同。蒼老的唇角凸出,那是死前哀嚎的象征。死去未久,臉上還看得見最後的表情——滿是對死亡的驚恐。廚坊裏還躺著一個人,他的身旁還有食材和散落在地上的柴火。無疑是本傑·布朗,她的玩伴,兵術老師。這兩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都死了。


    “母…母親?”眼淚順著眼瞼流出,但她的表情仍然很鎮定,隻是下唇已經被牙齒咬得生疼。母親一定不會有事,她一直都很會保護自己,我今天不應該跑出去見海佛裏的...淚在眼眶中絕堤,傾瀉如洪。


    婭妮撿起庭院中劈柴的短斧,仔細搜索著四周,極力保持清醒。直到聽見屋庭內傳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動物發出的聲音,細細如絲。她握住斧柄垂立胸前,踩過濺有血跡的石板,一步步走進長廳,我是鐵鴉領主的女兒,我是戰神的後嗣,婭妮繼續流著淚,眼中燃燒著恐懼和憤怒。


    細碎的聲音仍然不止,離自己越來越近。屋裏黑壓壓一片,她的眼睛好似被迷霧包圍。拐角處的地毯清晰的能看見幾道血跡,母親的腳從牆邊兒依稀可見。正是這雙鞋子,母親最喜歡的白鼴鼠皮靴,上麵有幾滴血。那隻腳貼著牆,順伸出來,但牆的那個位置完全容不下一個身子。


    她跨過斷裂的肢體,一聲不發,直到前麵坐著一個金發女人。凱拉娜的麵色蒼白,奄奄一息。她的懷中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動。離得更近些,看得見是個奇怪而醜陋的生物。


    “母親...”


    無論這東西是什麽,它都太恐怖,仿佛是從鬼故事裏走出的生物;身子猶如放倒的木桶,兩隻滑稽的眼睛比碗還要大。頭部像一頭長角的青蛙,裂開的嘴占了身體一半兒,前肢比後肢還長。它用尖銳的牙齒它啃食著她母親的腹部,將內髒掏扯一空,喉嚨裏不時發出“哢唧”的惡心聲響。畸形的爪子握住凱拉娜血淋淋的腸髒,大口大口的往嘴巴裏塞。


    母親那張跟自己一樣俊俏的臉,因為絕望而扭曲,美目中隻餘掙紮失敗的不甘。突然,那四腳的鱗怪物似乎注意到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它好奇地看了看。突然,它伸出青蛙一樣的舌頭甩過去,隻留下一個空洞的血窟窿。


    “嗚啊啊啊!——”嘶聲淒絕。她從未這麽快過,從未這麽憤怒過,從未這麽絕望過,也從未這麽害怕過。她的咆哮聲竟如利刃般尖銳,在石壁間迴蕩,好似古老的房屋在與她悲鳴唿應!


    斬出的斧刃,本來距離怪物還有半米的距離,但她毫無所覺,一揮竟連空氣都切裂,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深痕。綠色而黏稠的液體從那畸怪的身軀濺出,怪物疼痛的發出“咕啦咕啦”的嘶鳴,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飛蹦到她的房間裏。這一刻,她的勇氣已失,如同坍塌的巨塔。最後她憑著本能衝過去,重重關上了房間的木門。


    “母親,母親,”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這副養育她,擁抱她,帶給她無盡關懷的美麗軀體,此刻已經殘缺不全。腿,腿…她撿起身側斷裂的肢體,試圖把母親拚接完整,這樣還有救,有救,她麻木地想著。但另一條腿除了幾根被嚼碎的骨頭之外,什麽都沒了。髒腑中的碎肉仍從凱拉娜的身體湧出,伴隨著粘稠的鮮血,染紅婭妮的雙手。


    “為什麽,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不要死,我求您了,我以後再也不纏著您了。我會特別聽話,好好學習禮儀,我…”唯留悲嚎哀哭。她從未見過那樣醜陋的怪物。它謀殺了老女傭,殺了她的媽媽,殺了她最愛的母親,吃掉了她的身體。


    “阿妮,”凱拉娜用盡一生最後的力量,用完好手掌抓住了女兒的手腕。她用右眼望著女兒,作為一個母親,如今能做的,隻有期待她能好好活下去。


    “乖孩子,聽媽媽的話...”隨著兩隻眼睛同時溢出血與淚,凱拉娜忍著漫長的劇痛,“跑——”喉嚨裏的血嗆住了唿吸,終於鬆下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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