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業的話讓一旁的安陽侯顯得有幾分的不太自在,不過隻是片刻的功夫便恢複如常。而侯爺夫人顯然想法完全不同,一直憋屈不已的神情反倒是有了些解氣的味道,那樣子擺明了不是我真有多想求著你迴去,若不是從大局著想,她才不會低聲下氣的來這一趟似的。


    過是很快被安陽侯瞥了一眼,侯爺夫人倒是又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索性將目光移向別處。


    沈悅兒不由得笑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說怎麽連侯爺都親自來了,還態度如此之好的對她,果然是另有所圖呀。


    隻是不知道,無端端的這皇上為何要特意點名讓她去參加壽宴,看來這其中的玄機隻怕不是麵上看去的這般簡單呀。


    若說這麽久以來,她一直都瞧不起這張傳業的話,那麽今日就憑著最後這幾句實話,倒是讓她覺得總算還有些像個男人的地方。怎麽想的便怎麽說,這個並不丟人,隻不過有時候當麵承認也並不是誰都做得到的事。


    “什麽理由都好,總之我既說過隻要夫人與大少爺一並來接我便會迴去,那麽自然就會迴去的。”沈悅兒笑了笑,“我向來說話算話,當然不會反悔。隻不過……”


    聽到沈悅兒說願意迴去,安陽侯卻是滿意的笑了起來,可當聽到隨後緊接而來的那一聲隻不過時,心中又是歎了口氣,不知道這所謂的兒媳婦到底還想做什麽。


    “悅兒還有什麽事盡管說,隻要日後咱們一家人能夠和和氣氣便行。”安陽侯麵上還是帶著笑,半絲都看不出有什麽不耐之處。在他看來,侯府對於沈悅兒一事處理的確失當,如今這女子哪怕再獅子大開口,明麵上他也沒什麽好說的。


    先不說皇帝那邊為何突然對這沈悅兒另眼相看起來。單說賢親王府亦不可能長久的置其不管。如果說上次的事真是沈悅兒的錯還好說,偏偏峰迴路轉讓這姑娘給自己拔亂反正了過來。


    於理於情,對方都占據著先機,倘大的侯府總不可能真將人這般置於別院一直不理不顧。短時間還好說,隻當是散心消氣好做解釋,再久的話,以這姑娘如今的能耐再加上賢親王府出麵的話,那到時可真是不好收尾了。


    安陽侯何曾不知沈悅兒嫁入侯府的真實目的,可既然人家現在並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舉動,侯府也半點拿捏不到錯處。那麽就隻能夠先將麵上的這些事情顧起來再說。


    “其實也沒什麽,悅兒是想說先前聽說您竟然親自來了,還以為侯爺這一趟最主要的是想看看一直住在別院裏頭生病休養著的三少爺呢……”沈悅兒微笑著說道。“不過見您這麽久一直都不曾提及三少爺,看來倒是悅兒想錯了,侯爺特意跟著夫人與大少爺一並接悅兒迴府,倒是讓悅兒有些受寵若驚了。”


    不輕不重的將三少爺張傳仁給拋了出來,沈悅兒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仿佛先前真是自己小心眼想多了一般。


    而安陽侯、侯爺夫人,甚至於大少爺張傳業聽到沈悅兒所說到的三少爺時,一個個神色怪異無比,半天竟然都沒有誰出聲應上一句。


    “咦,你們這是怎麽啦?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沈悅兒心中很是瞧不起侯府這幾人,不過麵上卻一幅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樣子問道:“難不成侯爺你們不知道三少爺一直在這雲溪別院裏頭養病嗎?”


    安陽侯很快迴過神來。神情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道:“那倒不是,隻是今日也算是特意為了你的事情而來罷了。”


    安陽侯此時心中說不出來複雜,那個被他在心裏頭遺忘了好久的兒子此刻從沈悅兒嘴裏被說出來聽到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差一點忘記還有這麽一個兒子的存在。


    可一想到那個兒子的母親時,原本那湧現出來的一絲絲內疚卻快速消散得無影無蹤,更多的反倒是一份說不出來的漠然與遷怒。


    這麽多年了,他依然無法原諒,若不是沈悅兒今日再次提到。說不定他真的可以一輩子不會主動再去想到還有那麽一個兒子。


    “原來是這樣,嚇我一跳。悅兒還以為侯爺是不想見三少爺呢。”沈悅兒一副鬆了口氣的神情,“正好來時我讓人去通知三少爺過來給侯爺還有夫人請安了,這會應該差不多到了吧。”


    這話一出,安陽侯眉頭不由得微眉了一下,不過卻也隻是稍微笑了笑,並沒有說沈悅兒什麽,反倒是一旁的侯爺夫人有些忍不住,有些不快地說道:“悅兒這些日子一直與三少爺住在同一處別院,看起來倒是相處得不錯嗎?”


    麵對侯爺夫人幾乎有些不講理的質疑,沈悅兒也不惱,徑直反駁道:“悅兒向來與人為善,隻要不是害我的人,當然都可以相處得不錯的。更何況,初來別院時,見三少爺早就已經在此處呆了十年之久了,所以怕有什麽不方便之處,便向侯府提出過要換個地方來著。不過當時夫人對悅兒心有成見並沒理踩罷了,反倒是勸悅兒身正不怕影子歪什麽的,難不成夫人不記得了嗎?”


    被沈悅兒這麽一辯駁,侯爺夫人自是理虧,略顯緊張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安陽爺,卻是不好再說什麽。而張傳業這會不由得看向沈悅兒,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以他對這女子的理解來看,沈悅兒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提起一個不怎麽相幹的人來。


    安陽侯頓了頓,這會也沒多加理會侯爺夫人,片刻後朝著沈悅兒平靜說道:“那孩子一向身體不好,就讓他好好靜養便是,長嫂如母,悅兒能夠關心兄弟,那是他的福氣……”


    話還沒說完,安陽侯卻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他的目光看向了那道正往廳裏而來的身影,片刻間竟然出現了一些恍惚。


    不僅僅是安陽侯,侯爺夫人與大少爺張傳業亦是如此,那個記憶中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見過,甚至於平日裏連聽都極少聽到旁人提及的人就這般慢慢的走了進來,現身於他們眼前。


    當年離開侯府時,張傳仁不過十歲,僅僅隻是一個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弱小孩童,而如今,十年的時間不但沒有將這個孩子打倒,反倒是讓他有了一種獨特的韌性與豁達,而那張溫潤如玉的麵孔沉澱著的則是歲月的鍛煉以及讓人無法看透的寧和。


    再次看到安陽侯,張傳仁心中並沒有什麽過多的感觸,這麽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被所有人遺忘與輕視,而如今他心中有了最大的寄托,更加不會因為一些所謂人情冷暖而生出小男兒的悲憤。


    “不知父親、母親到來,傳仁有失遠迎,還請恕罪。”他平靜不已地朝安陽侯說了一句,目光看不出半絲的悲喜,隻有一種如果見到陌生人一般象征性的招唿與客套。


    安陽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眼前陌生的身影卻又帶著幾分熟悉之感,十年不曾見過的麵孔即便與那時完全不一樣了卻依然能夠一眼便認得出來。


    他的心似是被什麽東西給碰到了似的,多年後再次見到這個兒子時沒想到最先湧現出來的竟然會是如此複雜的難過。


    侯爺夫人這會也有些失神了,眼前的張傳仁似乎與她想象中應該會長成的樣子差距很大,原本她以為會看到一張憤怒而無比怨恨的臉,卻沒想到僅僅會是這般平靜的疏離。一時間,她說不出心中的感受,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別扭,總之她沒有想到,這十年來一個幾乎算得上是被侯府遺棄又生了重病的孩子,竟然可以活得像現在這般安然。


    見安陽侯與侯爺夫人一個個都不說話,張傳仁也沒有絲毫的在意,轉而朝著一旁坐著的大少爺張傳業說道:“這位一定是大哥了,這麽多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若不是在這裏見到,隻怕還真是不敢相認。”


    “三弟長大了,大哥也都快認不出來了。”張傳業麵上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雖然隻是那麽片刻的工夫,不過卻真真實實的存在過。


    對於眼前這位三弟,張傳業的印象並不多,隻記得小時候這三弟一直都不怎麽得父親的喜歡,後來那姨娘死後,三弟又得了怪病被送出侯府醫治,這麽多年來一直居於外頭很少聽侯中人提起過什麽消息。


    沒想到,原來三弟竟然這十年一直在雲溪別院靜養,若不是因為沈悅兒也被祖母送到了此處,不得不過來一趟,隻怕他也早想不起這麽個被侯府一直遺忘在外的弟弟了。


    “你的病怎麽樣了?”安陽侯總算是恢複了常色,當著沈悅兒的麵,倒也不好再對已經來到麵前的兒子不聞不問。其實,原本他以為這孩子活不過幾年的,如今長大成人倒是讓他也覺得意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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