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張丹書鐵券，有此券者，免死。 李敘抬起頭來，看向周璟，周璟說：“這是……我最後能給你的了。”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不得寵的皇子，一個是最卑賤的小太監，七八歲便在一處，相伴著走過二十多個春秋，如今一個就要死了，一個頭發花白，命途迷茫。 迴顧少年時的豪言壯語，命運更顯悲愴。 “我……我跟皇後說了，我死以後，你就護送我的靈柩……守陵去，不要在宮裏呆著了。你……隻管放心，我有……遺詔，殺你者，誅九族。” 李敘沒說話，隻埋在他的胸前，隻看到他肩膀顫動，鏡頭卻拍不到他的臉。 周璟摸著他花白的頭發，說：“不……不要哭，這是你……應得的，我知道，你……殺那些人，也是為了我。” 他麵前的這個人，曾是一個瘦弱矮小的小太監，因為家裏窮，被賣到宮裏做了殘缺人，深宮掩不住他的姿色，一朝成為太子至愛，風光無限，光耀東宮，後來太子死了，他又變成了大人用來嚇唬三歲孩童的“李千歲”。 頭發花白，喜怒不定，好酷刑。 “他是太子瑛的故人，要殺那些陷害了太子瑛的人，還能理解，可他後來殺的人，很多都和太子瑛沒仇啊。” “可見他就是本性惡毒，傳說他是蛇妖變的，天性淫，亂陰毒，不然一個太監，能有這般手段？” “也就聖上仁善，念著他和一起長大的情分，處處包庇他，等著吧，總有一天，他的下場，不會比他害的那些人好到哪裏去！” 人們這樣傳他。 李敘的狠毒，成就了一個英明仁善的君主，報了兩個人的恩，卻奉獻了自己的命。他得罪了太多人，一張免死金牌，都保不了他。 無數仇家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即便是素無恩怨的老百姓，提到他也免不了要啐上一口。 他在善惡之間，黑白難辨，誠然害過很多人，但如今即便年幼的太子繼位，也沒有奸臣權貴把控朝政，誠然也是他的功勳。波詭雲譎的時代已經過去，放眼望去一片太平，唯有他還在炭火之上，權欲烹煮之間，如今他已經可以離開這深宮大內，到太平處度過餘生。 “是我太自私了，留著你，陪著我。”周璟喃喃道，“太子哥哥的事，你還恨我麽？” 李敘直起身，眼睛都是淚痕，說：“我不恨你，我能明白你。” 年少的時候以為自己能操控權欲，最終，他們卻都被權欲操控。 “我……終究……對不起你們，我……”周璟緩緩閉上了眼睛，生命的氣息逐漸流散，然後他忽然驚說：“阿敘，阿敘，這裏好黑，我好害怕。” 時光恍恍然迴到那一年，年幼的他被蕭皇後關在黑屋子裏，同樣年幼的李敘偷偷從窗戶縫裏給他遞蠟燭。 卻沒有人知道，就連李敘也不記得，那一日他坐在皇後宮外的走廊裏哭，遇到一個衣著好光鮮的少年郎，那少年問他為什麽哭。 他哭著說：“我想要蠟燭，可是趙公公不給我。” 那少年聞言便笑著說：“這有什麽。” 他說著便迴過頭來，囑咐身邊的人拿了一堆蠟燭給他。 他們都不知道，那個少年郎，便是太子周瑛。 一個太監扯著嗓子哀嚎：“皇上，駕崩了！” 滿殿的人瞬間哭成一團，賀蘭璧領著年幼的太子衝進內殿，就見李敘匍匐跪在龍榻之下。 “哢！”郭瑞擦了一下眼淚，站起來說：“好這條過了，辛苦了。” 殿內的演員立即亂哄了起來，跪太久了，天又冷，大家站起來的時候都在竊竊私語，而內殿的沈金台，還趴在地上，久久都沒有起來，肩膀聳動著，哭的很傷心。 劇情不讓他哭，他忍了太久了，情緒一釋放，就收不住了。 閻太太本來還沒啥感覺，看到沈金台哭，她的眼淚立馬下來了。 楊李枝過去拍了拍沈金台的肩膀，白清泉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眼控製不住情緒的沈金台，眼淚也下來了，開玩笑對導演說：“導演，你們不給李敘一個好結局，我死了都不心啊。” 他下了床，將沈金台拉了起來，給了他一個擁抱。 東宮這部劇，周璟和李敘的感情，其實比金台瓊瑛的感情更深，更複雜。 他們相互扶持過，爭執過，分裂過，最後心照不宣，彼此默契，有虧欠，有愛，也有了共同的夢想。 “我覺得李敘這個人活不成了。”沈金台哭著對導演說。 他命途已到末路，人也無牽無掛了，愛他的人，他愛的人，都死了。隻剩一堆人想他死，餘生的日子，於他而言也沒有意義，望去沒有別的，隻有死這一條路。 閻秋池真的被沈金台哭的心都化了，特別感動。 他是追過東宮的，更能體會到沈金台的感情。 沈金台，真是個好演員，他將來應該有很廣很長的路。 這是春節假期前的最後一場戲，是白清泉殺青戲，也是沈金台的生日，劇組人員捧著鮮花圍了過來，白清泉忍不住又抱了沈金台一下，然後鬆開他，衝著他笑了笑。 沈金台的眼睛還是紅的，導演說：“今天不光是我們皇上殺青的日子，也是沈金台的生日，我們商量了一下，得給你送上一份大禮。” 導演說罷，就見有人推著蛋糕車走了過來，那人戴著棒球帽，笑容俊朗，是鄭思齊。 大概是情緒還在戲裏，沈金台一看到鄭思齊，又要淚奔了。 一向剛正的沈金台，看到鄭思齊，一下子就變得特別脆弱起來，一如李敘見到周瑛。 如果周瑛還在，李敘的一生，應該是另外一個樣子吧？ 閻太太也是入戲太深了，一看到鄭思齊本人，立馬對身邊的閻秋池說：“你看，多般配啊。” 個頭，年紀，相貌，全部相當。 鄭思齊上去還給了沈金台一個擁抱，沈金台一身李敘的打扮，仿佛還是李敘本人，靠在鄭思齊肩頭的時候，似乎身心信賴。 閻秋池默默想，他可能也入戲了，想給沈金台一個擁抱，緊緊地抱著他，擷他的眼淚，用最溫柔的情話，安慰他。 閻太太扭頭看了他一眼，隻看到閻秋池幽深的目光。 第63章 白清泉今天殺青, 導演，副導演，化妝師，全都過來和他拍殺青照, 白清泉抱著鮮花被大家簇擁著, 隔著人群朝沈金台看過去。 他一定要跟沈金台拍一張，然後發到微博上去。 他可能入戲太深了, 現在對沈金台的感情特別深。 那邊，閻太太正抱著沈金台哭呢。 她這一哭, 終於把沈金台從難受的情緒裏頭拉出來了。 沈金台笑著拍了拍閻太太的背, 說：“阿姨我這演戲呢，李敘慘, 我又不慘。” 閻太太抽抽噎噎地說：“我就是看不了你哭。” 閻秋池遞了一張紙巾過來，沈金台接在手裏，給閻太太擦了擦眼淚。 閻太太迴過味來, 又有些尷尬，自己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帶著很重的鼻音說：“你演的太好了，等到這段播的時候, 我不知道又會哭成什麽樣。” “金台, 來切蛋糕了！”副導演喊他。 閻太太便說：“你先去跟劇組的人慶祝吧，別吃多了啊, 我這邊還帶了蛋糕來呢, 我自己做的。” 沈金台笑了笑, 又看了看閻秋池，便跑到劇組那邊去了。 白清泉叫：“金台！” 沈金台扭頭看去，就見白清泉在衝他招手，他就又跑了過去：“恭喜你啊，終於殺青了。” “恭喜什麽啊，我還沒演夠呢。”他說著就攀上沈金台的肩膀，沈金台也攀上了他的，倆人互相攀著肩膀，白清泉對攝影師說：“你可好好拍，我們倆死對頭第一次親密合照，說不定能火呢。” 周圍的人便都笑了起來。 他們倆合照完，沈金台鬆開手說：“你別急著走啊，等會吃我蛋糕。” 鄭思齊也過來跟白清泉合照，沈金台過去慶生，現場有點亂，導演親自給他點了蠟燭，捧到了沈金台跟前，張製片親自給戴上生日王冠，說：“許個願吧。” 因為《東宮來了》太紅火，他們這個劇的拍攝花絮也製作成了《東宮紀事》在視頻網站配套播出，所以隻要在片場，即便不拍戲的時候，也有攝影機隨時記錄。沈金台對著攝影師說：“那我就祝《東宮來了》收視長虹，爭取再破格記錄。” 劇組人員都跟著鼓掌，有人笑著喊：“再高咱們就雙台破4啦！” “何止破4，最好最後能破6才好呢。”沈金台豪言壯語，算是徹底從拍戲的情緒中恢複過來了。 他笑著閉上眼睛許了個願，吹蠟燭的時候隻吹滅了幾根，鄭思齊和白清泉笑著湊上來幫著他一塊吹，“哢嚓”一聲，這個場景被另一個攝影師抓拍了下來。 三個頭相當，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帥哥，因為開了閃光燈，周圍都暗下去了，隻有他們三個人的笑臉是白的，這張照片成了《東宮來了》的經典片場照，也是“東宮三傑”的由來，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下一站，他們全劇組要一起聚餐。 現場熱火朝天的，比開拍那天還要熱鬧，演員和演員，演員和工作人員，全都聊的熱火朝天的，收器材的收器材，卸妝的去卸妝，閻秋池要先一步和郭導和張製片他們走，問閻太太：“媽，你跟我一塊還是等金台？” 乍然聽到他叫“金台”，閻太太還有點不習慣：“你們先走吧，我跟小金一塊。” 沈金台去卸妝了，才剛進化妝間，就見白清泉隻卸了頭套就出來，裹著羽絨服，和威哥他們急匆匆地往外頭走，倆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麵，沈金台笑著說：“這麽快？” “我粉絲還等著我呢。” “等會全劇組聚餐呢。”沈金台說。 “我知道，從粉絲那邊出來我再去劇組那邊，不說了我走了啊。” 他說著便搭了一下沈金台的手，倆人的手握到一起又鬆開，沈金台笑著迴頭看他走遠，隻聽“叮咚”一聲，小愛上線了。 “親！” 沈金台今天被劇組這種和諧興奮的氣氛熏染，心情也格外暢快：“我又加分了？” “是的呢，這邊檢測到白月光對您的好感值再次飆升，腳踝殺已經送出！並且您下一關的變美獎勵，也已經累計到八分了！” “接下來的變美獎勵有選擇麽？” “親親，是這樣呢，這邊沒想到您的任務完成的如此迅速，恐怕後麵的獎勵都不夠用了，所以暫時取消了您選擇的權力，由這邊為您決定並發送呢。您下一關的變美獎勵是明眸皓齒裏的皓齒，六十歲都潔白整齊的牙齒哦。” 哇，這個他可以，感覺以後可以接牙膏廣告。 “親親今天心情很好呢。” 沈金台笑了笑，進化妝間去了。 卸完妝以後，他裹著長羽絨服從裏頭出來，便上了閻太太的車，上車以後他問：“閻總呢？” “他跟郭導他們先過去了，估計是要談點公事。”閻太太摸了一下他的手：“還這麽涼。” “我手腳就這樣，穿的再厚和也這樣。” “手涼就算了，腳如果冰的話你睡覺前一定要用熱水泡熱了，我這幾年跟著一個養生師父學，他說泡腳好處特別多，你也試試，我現在基本每天晚上睡前都會用草藥泡一下，等迴家我讓你試試。”閻太太笑著說：“這一點你倒是和秋池反過來的，他火力壯的很，從小手腳就暖和。” 沈金台笑了一下，手機開始不斷地響，他就不斷地接電話，這一路上幾乎都沒有停過。 “拍戲的時候手機都關機了，一休息就一堆事要迴。”他對閻太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