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你隻告訴我一人怎麽樣?”

    季昀承姿態懶散的斜靠著,仿佛身後的不是破落草垛,而是一方細軟華貴的美人榻。

    “我為何要告訴你?”

    來人忙壓低聲音道:“小侯爺,你可知他們根本不打算送你迴去,隻要你告訴了我,讓我得了……我這就偷偷放你走。”

    “是這樣?”季昀承挑了挑眉,“容我再考慮一二如何。”

    來人朝身後看了看,重重點頭道:“那我明晚再來。”

    慕陽抱膝坐在一側,目送來人遠去,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嗬欠:“這已經是來的第幾個了?”

    那廂季昀承卻隱隱有些咬牙的味道:“一幫蠢貨。”

    ——季小侯爺對於自己被這麽笨的敵人抓到而感覺不忿。

    慕陽沒告訴他之所以這麽容易成功的原因是這幫人太過駁雜,沒有主心骨,誰也不信誰,才會如此容易上鉤。

    托了托下巴,她百無聊賴:“小侯爺,到底他們要知道的是什麽?”

    聞言,季昀承微微一笑:“你想知道?這可是……”

    “那便算了。”飛快打斷季昀承的話——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淒迷夜色透過屋內破陋的高窗投射下來,一地銀輝。

    慕陽沒了聊性,季昀承自不會強求,閉眸無聲靠在磚土牆角暗自養傷。

    又恢複了寂靜的常態。

    已是入眠時間,外頭隱約的喧囂聲逐漸沉寂,夜晚照亮的燈火亦盡皆滅去。

    慕陽也靠在一邊,雙手環抱,眼眸半閉,昏昏欲睡。

    忽然,幾縷亮光照在慕陽的眼瞼前,她剛一抬眸,就見高窗外似乎驟然亮了起來。

    她剛爬起身,另一側的季昀承也已起來,目光淡淡望向窗外,繼而轉頭擰眉將視線轉向慕陽。

    慕陽還未開口,門“砰”得被撞開了。

    一個大漢麵帶怒容大步走來,手中提著一把噌亮的大刀,顯見來者不善。

    他剛一進門,季昀承同慕陽就已經戒備地站直身。

    大漢以刀指著季昀承,狂怒道:“好你個小侯爺,居然敢跟老子玩陰的,反正也活不了了,現在老子就了結了你,拉個小侯爺做墊背,老子也算不虧!”

    不等季昀承說話,大漢揮刀就朝著季昀承劈

    來。

    季昀承身上帶傷,行動不便,隻得就地一滾,那刀狠狠劈在地上,直劈出了一條深深的刀痕,可預料那刀若是劈中了季昀承,隻怕會當場將人劈成重傷。

    饒是淡定如季昀承,此時也不禁感覺頭皮發麻。

    使力將刀從地上拔出,大漢再度揮刀砍向季昀承。

    此時,大漢身後忽得響起幾聲驚叫。

    “找到了,小侯爺在這裏麵!”

    “快快,快攔住這人!救小侯爺!”

    當即有人衝進了屋中。

    可是,已然來不及,大漢的刀已對準季昀承狠狠劈下。

    季昀承剛想避開,身形卻動彈不得,原來剛才躲避的時候,衣角恰巧被屋中的竹木椅勾住,一時間竟然掙脫不開。

    心思電轉,當即作出決定。

    抬起手臂,季昀承已然打算生生挨下這一刀,反正……應該沒有第二刀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千鈞一發的瞬息間,季昀承眼前突然一暗。

    一個溫軟的身體覆在了他的身上,尤帶著熟悉的幹淨清香。

    刀落下了。

    血液飛濺,皮開肉綻,卻不是他的。

    季昀承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抱住伏在自己身上唿吸幾無的少女,低吼道:“慕陽!快叫大夫!”

    怎麽,怎麽會……

    當然,那時的季昀承沒料到數月後會聽見低垂眉目、麵色病白的少女似乎難以啟齒般低聲道。

    “小侯爺,我不是想救你,我隻是……腳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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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起刀落,大漢被一刀捅入心髒,眨眼斃命。

    但已經劈下的刀卻來不及挽迴。

    單手抱著慕陽,季昀承大步流星朝外走,源源不斷湧進來的兵士將整間舊宅圍得水泄不通,不久前還趾高氣揚威脅他的人現在已全然沒了氣勢。

    季昀承卻沒了報複的心緒。

    “小侯爺,我們這一路趕得及,未曾帶大夫,我這隻有給您預備的聖清丸。”

    聖清丸,無論多重的傷皆可吊命三日,一丸千金難求。

    停下腳步,季昀承淡

    淡道:“給我。”

    “什麽?”

    “別讓我重複。”

    眼前季昀承的傷實在夠不上需要聖清丸的程度,那麽用的人就是……

    “小侯爺,這……這是侯爺特地給您準備的。”

    眯起長眸,淺灰色的眼瞳裏有危險的光閃爍,季昀承已經沒了耐心:“給,還是不給?”

    縱身躍上特地為他準備的奢華馬車,季昀承小心的把慕陽放在軟榻上,抽出來的手掌接連著手臂已經被豔紅的鮮血浸透。

    簡單用濕巾擦了擦手,季昀承就這馬車中尚溫熱的水將聖清丸送入慕陽的口中。

    這時,季昀承才像鬆了一口氣般,癱坐下對車夫冷道:“立即趕到最近城中的醫館。”

    車夫剛剛揮起馬鞭,又聽季昀承道:“不許顛簸。”

    又要立即,又要不許顛簸……車夫當即苦下臉,這位還真難侍候……

    將慕陽送進醫館後,季昀承也被帶到一側上藥包紮。

    右臂的箭傷塗了金瘡藥已經好了不少,隻是這金瘡藥到底比不得侯府的。

    剛上完藥,給慕陽治傷老大夫已經走了出來,吩咐著醫童準備銀針、羊腸線及一些止血的草藥。

    那一刀劃在慕陽肩胛,一直拉到背部,雖然血肉模糊甚是駭人,但所幸並未傷及要害。

    見醫童送來的東西,剛放下心的季昀承一怔道:“這針線是要……”

    老大夫理所當然:“自然是縫合傷口用的。”

    “那會不會留疤?”

    “這個……”老大夫沉吟了一下,還是老實道:“如此深的傷口,留疤隻怕在所難免……”

    “我知道了。”

    見季昀承沒要再說話,老大夫這才帶著醫童走了進去。

    季昀承等在門外,一時沉默。

    之前對於慕陽的種種惡意,無非是因為慕陽對於他來說太具不可控性,也太過神秘……他不知道慕陽在想什麽,不知道慕陽會做什麽,不知道慕陽的舉動有何目的,更不知道慕陽那種可怕的預知能力究竟何來。

    可是,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被人舍生相救這種事……難免會覺得震撼。

    尤其想起之前的猜忌,更覺得滋味難言。

    慕陽無非就是聰明了些,知道的多了些罷了,也並沒有做過什麽危害於他的事情

    。

    老大夫縫合完,季昀承便進屋看慕陽。

    屋內還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混雜著濃鬱的藥汁味,氣味並不好聞。

    慕陽仍舊未醒,還保持著俯爬的姿勢,背部的衣襟被剪開,露出剛縫合好的猙獰傷口,周邊的肌膚沾了斑駁鮮血尚未清洗。

    定定看了一會眼前讓人毫無遐思的少女,季昀承半閉眸心道:留疤又如何,我又不在乎,反正……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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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未傷及性命,但畢竟失血過多,行動不便。

    季昀承陪了慕陽幾日,在父侯的再三催促下先迴了南安城。

    慕陽留在本地療傷,待傷半愈,可以行動,這才跟著季昀承留下的下屬啟程。

    再迴到南安侯府已是數月後。

    迴去的路上慕陽還未覺得什麽不對,到了侯府才發覺不對,向來頤指氣使待人不假辭色的管事對她格外客氣,住的院落也換了地方,不僅隻在季昀承側首,比原先的距離近了許多,房間裏的陳設包括膳食衣料都好了不止數倍,其他的侍女見了她殷切無比的慕陽姐姐長慕陽姐姐短,生生讓慕陽都覺得惡寒。

    慕陽抱著季昀承尋來的飛泉琴去找有琴師傅習琴,才算是喘了口氣。

    這幾日,因為柳師傅同他夫人郭夫人有事外出,慕陽便隻跟著有琴師傅練琴,其餘課程自學。

    因為傷處還未好全,加上久不練琴又有些心不在焉,慕陽彈了一曲錯了至少三處指法。

    有琴師傅見她的模樣,並未怪罪,反倒是少有的促狹笑道:“你未迴來時,那舍生救主的事跡便已傳遍了侯府。”

    他的話音未落,另一道輕靈嗓音已至。

    “是啊是啊,慕陽姐姐,他們都說你要做我的小嫂子呢。”季昕蘭甩著寬衣廣袖,滿臉甜笑疾步而來,目光炯炯盯著飛泉琴。

    慕陽指下琴弦一崩,險些斷裂。

    默默將琴放在一側,慕陽覺得,或許還是同季昀承說實話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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