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塵走到了走廊上,z果然沒有出現。他稍稍鬆了一口氣,聲音還是緊繃的:“出來吧。” 兩人快速跑進了404病房,羅城鎖上門,這樣至少z出現的時候能給他們一點緩衝時間。 “我們先找找房間裏有沒有什麽線索,z兩次都把訊息給了盛可馨,一定還有……”羅城鎖好門走進病房,卻見司塵安靜地站在會客桌前,手上拿著個文件夾一動不動,不由得邊走過去邊奇怪道,“你發現什麽了?” 羅城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不是一動不動,而是一直在細細地發著抖,牙關咬得死緊,視線死死地膠著在手裏的文件上。 羅城從他手中拿過文件,司塵毫無反抗地任他奪走。 這是一份完整的精神科住院病曆報告,頁眉處的標誌寫著“名山精神病院”。 羅城的眼角狠狠一跳。 “姓名:林予臣 性別:男 年齡:31歲 …… 第一次入院時間:2009年5月29日 病曆書寫時間:2019年5月29日 …… 主訴:被害妄想 患者處於恐懼狀態而胡亂推理和判斷,思維發生障礙,堅信自己受到迫害(童年經曆),極度謹慎和處處防備,並將相關的人納入自己妄想的世界中。 患者猜疑養父母在其6~12歲期間對其進行家庭暴力,其後離家出走,2009年2月10日殺害養父母…… 自大妄想 患者認為自己是一名殺手,自稱為‘z’,表演型人格,曾有入獄經曆…… ……” “這是……什麽?”司塵的嗓音幹澀得可怕,他一頓一頓地轉頭看向羅城,表情僵硬,“這些都是惡作劇,對吧?” 羅城越看越心驚,他想告訴司塵這隻是z為了撕垮他們精神防線的手段,但是…… 司塵看著他,像哭又像笑,正欲開口時視線卻突然落在了羅城身後,眸光驟凝。 羅城瞬間就感覺到不對,司塵卻先他一步撲上來抱住他,電光火石間轉身護住他—— 噗。 子彈入肉的悶響。 司塵悶哼一聲,身體驟然軟倒下來。 羅城托住他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幾步外的z慢慢放下木倉。 病房門緊鎖著,他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來。 他根本不可能被燒成灰了,還活生生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根本不可能是人。 羅城抱著司塵,踉蹌著半跪在地上,滾燙的血液從司塵後背洇開,逐漸染濕了他的手掌。 “不……”他喃喃地去摸司塵的臉,眼看著懷裏的人輕輕抽搐著,眼睛裏的光慢慢熄滅,“不,不……不要……” 一塊灰色的碎晶從司塵的胸口慢慢飄了出來,像一片淡淡的霧靄,溫柔極了。 碎晶飄向羅城,有意識般的倏地沒入了他的胸口。 羅城眼前一黑,無數的畫麵和記憶如洪流般瘋狂湧入他的大腦,將他的魂靈都碾碎成塵埃。 他快要窒息了。 這些全都是司塵萬年前的記憶。 萬年前,司塵的身份還是少司命,未來的司命星君,少年時結識了同為上神的神族五皇子汲川,他們相識千年,是過命的朋友。 汲川一朝入魔,成為魔神,造成生靈塗炭,天下大亂,最終由司塵親自押入幽冥海。 當年的司塵卻不相信好友變成了魔,在汲川被關押的數百年間,司塵時不時去探望好友,還在汲川的蠱惑下為他帶去了不少仙丹靈藥,經年累月間助長了魔神的實力,導致汲川衝破封印而出。 汲川重見天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當著司塵的麵,親手殺了司塵最敬重的師父司命星君。 之後,他又以一己之力闖上三十六衝天,重傷天帝,屠戮神族近半,最後才在問天台上被天道親自鎮壓。 而司塵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師父被殺害,天下大亂,無數人慘死在魔神的怒火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軟弱和猶豫,他的婦人之仁,放出了那頭應該被囚禁在地獄最深處的兇獸。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淹沒了他,在感同身受的情緒中,羅城突然什麽都明白了——為什麽司塵的執念是“恨”,為什麽“恨”並不兇殘,甚至豁出命為他擋下一木倉…… 司塵恨的不是汲川,不是任何人。 他恨的是他自己。 羅城渾身發抖,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他抬頭看向走到他麵前的z,男人的表情終於不是漫不經心的玩味了,眼神中含著近乎悲憫的平靜。 z喃喃地對他說:“我該醒來了。” - “盛醫生……盛醫生……” 羅城睜開眼,猛地彈坐起來,長長地抽了一口氣。 他的心口還在不自覺地抽痛,四肢發麻,腦子裏一片混亂。 一旁叫他的小護士被嚇了一大跳,抱著病曆本後退兩步,才有點尷尬地說:“盛醫生,到下午查房的時間了。” 羅城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裏,桌上的綠蘿茂盛豐潤,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灑在桌麵上,曬得有些發燙。 他的辦公桌上攤開著一份病曆,上麵的字跡未寫完,最後一個“的”字隻寫了一半。 “姓名:林予臣 性別:男 年齡:31歲 …… 第一次入院時間:2009年5月29日 病曆書寫時間:2019年5月29日 ……” 羅城緊緊地抓著辦公椅扶手,在初夏的午後感到渾身發冷。 【恨·基督山伯爵·完】第115章 禁閉島(一) people tell the world you’re crazy, and all your protests to the trary just firm what they’re saying. 人們都說你瘋了,而你所做的一切反抗,隻能證明他們是對的。 ——《禁閉島》(2010) - 他們穿過走廊, 透過大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頭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樟樹。陽光照進來, 灑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也灑在男人稍長的頭發上,暖褐色的發尖閃著暖洋洋的金光。 年輕的小護士抱著病曆本跟在他身後, 望著醫生高大修長的背影,英俊白皙的側臉,感到怦然心動。 這位剛來到他們醫院不到一個月的主治醫生,已經成為全院上下最炙手可熱的話題了。 也不知道盛醫生有沒有女朋友, 他向來不喜歡聊自己的私事…… 小護士正胡思亂想間, 醫生的腳步突然頓住了,側首看向不遠處, 下巴抬了抬,問她:“那個人是誰?” 護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中不禁湧起一絲酸酸的嫉妒, 撇了撇嘴說:“那是周洛兒周護士, 她和您是一個病區的, 負責三樓的病人, 不過……” 醫生轉頭看她,挑了挑眉:“不過?” 被他認真地注視著,護士臉上頓時有些發熱, 喏喏道:“周、周護士上頭有人,您最好少和她來往……” 說著說著,她也覺得講這些話很不合適,尷尬地把聲音壓低了。 醫生卻好似渾然不覺,反而對她笑得如沐春風,和善道:“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一轉迴臉,羅城的表情瞬間掉下去,恢複了生人勿近的麵無表情。 “患者……極度謹慎和處處防備,並將相關的人納入自己妄想的世界中……” 媽的。 由於被從“恨”的世界直接扯到了“嗔”的世界裏,羅城根本來不及迴地府接收這個世界的相關訊息,他腦子裏能接收到的所有東西,全都源於盛瑢川的記憶。 盛瑢川,二十五歲,年輕的心理學博士,入職名山精神病院還不到一個月。 他出生於一個醫學世家,外公、外婆都是業界著名的醫生,母親鄭美林也是一名聲望很高的精神科醫生。盛瑢川還沒出生時,父親就意外去世了,因此從小就由母親的家族帶大,憑借著本身的天賦和家族熏陶,也成為了一名出色的精神科醫生。 鄭美林曾經任職於名山精神病院,三年前在工作崗位上因為突發性腦溢血意外猝死。但盛瑢川一直懷疑母親的死有蹊蹺,因為鄭美林生前身體一向康健,沒有高血壓,也沒有相關的家族病史。 他念完博士後就一直在國外生活工作,迴到國內,來到名山精神病院任職,目的就是為了查出母親鄭美林當年死亡的真相。 名山精神病院是一家民營精神病院,隸屬於盛世集團,盛世的董事長盛長宇正是醫院的理事長——在現實世界裏,盛瑢川和盛長宇沒有半毛錢關係,隻是恰好都姓“盛”罷了。 名山精神病院裏除了普通的精神病人,還關押著一批特殊的精神病患,他們都是些窮兇極惡的精神病患者——也就是犯了罪的瘋子。 而盛瑢川負責的,就是其中的一個人——林予臣。 除了特殊病患,他當然還有普通患者,下午查房先從普通病區開始。 顧北南,男,四十八歲,入院一年零七個月,曾經是本市一名小有名氣的富豪,後來投資不利生意失敗,老婆帶著孩子跑到國外去了。 一夕之間,不但白手起家創業多年的資產全都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再加上妻離子散孑然一人,顧北南受不了這個精神打擊,徹底瘋了。 羅城看著那個蹲在角落裏,一直念念有詞地說著“我是一根雞腿菇……我是一根茶樹菇……我是一根杏鮑菇……”的男人,點了點頭轉向另一邊。 顧北南的室友名叫馬凱東,男,二十三歲,入院三個多月,富二代,但是是個私生子,並且他親爹私生子女一大堆,對他並不怎麽待見,再加上馬凱東染上了毒/癮,更是被家族厭棄,就被他爹眼不見心不煩地丟進精神病院來了。 馬凱東剛剛犯了毒/癮,被紮了一針氯/丙/嗪,睡著不久,憔悴凹陷的臉上都是鼻涕眼淚,大小便失禁,導致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異味,護工正動作粗暴地給他清理。 羅城在他的名字下麵也打了個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