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屋內安靜了片刻,石晉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靜,我向人打聽過,但是沒人知道容瑕與誰訂的親,或許石晉扭過頭,避開石飛仙的目光,或許不是京城人士也未可知。


    大業的望族雖大多聚集在京城,但並不代表隻有京城才有望族。


    真的嗎?石飛仙看著石晉,石晉低頭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石飛仙,一杯留給了自己。


    抱歉,我沒有幫到你。


    不,是我太急了。石飛仙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有些涼,澆滅了她心底的衝動,哥,謝謝你。


    石晉搖了搖頭,你我兄妹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把茶杯緊緊地捏在掌心。


    石晉迴到自己的院子,揮退屋子的下人,拿起書架上的佛經,反反複複誦讀,小半時辰過後,他把手裏的佛經往桌上一扔,閉上了眼。


    公子,相爺找您。小廝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石晉在額際揉了揉,起身道:我馬上過去。


    石崇海見石晉進來,待他行禮後,對他道:坐下說話。


    石晉見父親神情嚴肅,便道:父親,發生了什麽事?


    大長公主遇刺案已經查清,幕後主使乃惠王,這些年惠王一直對陛下心懷怨恨,派遣密探潛入宮中,但一直隱忍不發,就為了靜待時機,奪得皇位。石崇海把大理寺查到的消息遞給石晉,你看看。


    父親,既然他已經隱忍了這麽久,為什麽會突然決定行刺陛下?石晉大致看了幾眼資料,有些不解,這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惠王既然已經忍了這麽久,為何不願意再多等一些時日?


    因為他等不了了,石崇海冷笑,惠王患上重病,已經是強弩之末,即將走入死亡的人總是比較瘋狂的。稱帝是他一輩子的執念,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到死都不會甘心。


    可是若是行刺失敗,陛下又怎麽會放過惠王一家?石晉想起因為這件事死去的大長公主,心裏隱隱有些可惜,惠王的這個妄想,害了他的家人,也害了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何其無辜,被牽連進這件事中?


    大丈夫要辦大事,自然不能瞻前顧後,婦人之仁,石崇海冷哼道,惠王有這個魄力,卻沒有這個運氣與實力,落得現在這個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惠王府似乎並無動靜,石晉皺眉,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再過幾日你便明白了,石崇海淡淡道,從今日過後,你不可再跟惠王府的人有牽扯。


    是。石晉猶豫了片刻,對石崇海道,父親,謝家那邊


    不必在意他們,石崇海不屑地冷笑道,這家人能把一手好牌打到這個地步,可見也不是什麽強勁的對手。


    謝家二郎若是與福樂郡主成親,自然不容小覷,可他偏偏與風塵女子私奔,得罪了班家,這無疑是自尋死路。


    班家雖然看似沒有實權,但是這家人地位卻很超然,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即便內心對這家人不以為然,麵上也不可表露半分,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臉麵。


    到時那個沈鈺得中探花,在京城風光無限,被一群人捧得飄飄然,又被心思不純的人慫恿著去班家退婚,最後下場如何?


    被班嫿當街鞭笞,大失顏麵,最後功名利祿通通化為雲煙。


    在皇權麵前,風光與否也隻是皇帝點頭或是搖頭而已。


    幾日後,惠王府突然走水,惠王及惠王妃葬身於火海,唯有一對兒女僥幸保住性命,卻都受了傷。世子蔣玉臣被掉下來的橫梁壓斷了腿,康寧郡主被火燒傷了大片手臂,看起來格外可怖。


    帝後憐惜這對兒女喪父喪母,便特意下旨把康寧郡主養在宮中,惠王世子承襲了惠王的爵位,隻是由親王降為郡王。天下無數人誇獎帝後仁德,竟如此憐惜後輩,甚至有人特意著書立傳,仿佛這是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好事,至於葬身火海的惠王夫婦,除了惠王府的舊部,誰又真正在意呢?


    不管惠王的死因有多可疑,但是他的喪葬儀式該有的規製沒有降低半分,不過也沒有多出半分,一切都按照規矩來。不過皇家的事全按規矩來,看起來就難免寒酸了些。就連京城各家擺出的路祭都帶著幾分敷衍的味道,仿佛是在告訴所有人,惠王的地位就這樣了。


    蔣玉臣與蔣康寧頭戴孝帕,身穿孝衣,護送著惠王夫婦的靈柩下葬,他們看到各府路祭如此敷衍,從原本的憤怒變為麻木,任由這些人帶著虛偽的悲傷,說著讓他們節哀的話。


    三個月前,大長公主遇刺身亡時,這些人悲傷得猶如死了親娘親祖母,現如今他們的父王與母親病逝,這些連演戲都懶得做全套。


    世人如此薄情,他們兄妹二人,日後便是水上的浮萍,無依無靠,如履薄冰。


    請節哀。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康寧抬頭一看,說話的竟是靜亭公府世子,其他府邸至多不過派個管事出來,靜亭公府的世子親自來吊唁,竟是比其他家的人顯得隆重。


    康寧恍恍惚惚的迴了一個禮,繼續麻木的向前走,這些日子流的眼淚太多,到了這會兒,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若是靜亭公府知道大長公主遇刺與他們家有關,隻怕連路祭都不會擺吧。康寧抬頭看著滿天飛舞的紙錢,苦笑出聲。真沒有想到,唯一認真擺出路祭的人家,竟是被他們家害過的人,這何其的可笑。


    父王總是讓他們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為什麽到了最後,竟是他把惠王府上下推入無盡的深淵?


    她曾做過若自己是公主的美夢,如今夢醒了,又無比慶幸當今陛下是個好顏麵的人,至少他不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兄弟想要殺他,他不是先帝最愛重的兒子,而他又想要仁德之名,所以他們兄妹得以保住性命,盡管哥哥壞了一條腿,而她的左臂也變得醜陋不堪。


    路過右相府時,她看到了一個簡單的路祭台,連一個守在台前的人都沒有,她在心底冷笑一聲,不愧是見風使舵的右相府,能做出這種事,她竟是半點不覺得意外。


    康寧,蔣玉臣坐在木輪推椅上,見妹妹盯著右相府的路祭出了神,便道:我們走。


    大月宮中,雲慶帝坐在禦案前,麵無表情地聽著密衛匯報各府在惠王下葬時,擺出了哪些路祭。


    班家會這麽做朕倒是絲毫不意外,聽到班家所為後,雲慶帝臉上竟露出了一分笑,唯有他們家,才是一片赤子之心。


    同時,他對容瑕也非常滿意,因為容瑕並沒有把之前查出來的事情告訴班家。不然以班家人的性格,這個時候應該是去砸惠王的棺材,而不是讓繼承人去拜路祭。


    無論是容瑕也好,班家也好,總是讓他如此的放心。但是石家,似乎心有些大了


    伯爺,屬下不明白,密林中,杜九站在容瑕身後,看著不遠處忙碌的黑衣人,福樂郡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對我來說,她就是最好的選擇,容瑕拉起黑色鬥篷,蓋在自己的頭頂,杜九,你越矩了。


    杜九聞言麵色大變:屬下失言!


    容瑕係好鬥篷的繩子:迴城。


    來者何人,現已宵禁,若無手令,不可進城!城門上的守衛見一隊騎兵出現在城門外,頓時高度緊張起來。


    忽然,為首的黑衣人給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在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衛又見他們所騎的馬兒脖子上係著玄色金紋緞帶,當下拱手行禮道:失敬,屬下這便命他們開門。說完,他便揚起手裏的火炬,朝著城門下方打了幾個手勢。


    很快,這些人氣勢如虹的進城,隨後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如意,班嫿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道,剛才是不是有馬蹄聲在外麵響起?


    或許是巡邏的護城衛,如意走到班嫿賬前,不過奴婢並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是嗎?班嫿打了一個哈欠,躺迴被窩裏:現在幾更了?


    郡主,已經三更了。班嫿聞言,立刻閉上自己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盡快睡著。


    婦科金手曾說過,三更不睡,最損女子之容顏,萬不可慢待之。


    無夢到天明,聽到下人說,成安伯到了的時候,班嫿還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直到洗完臉,才勉強清醒過來。


    郡主,成安伯都到了,您妝容未施,連衣服都未換,這可怎生是好?如意見班嫿還呆坐在床上,無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啊?班嫿摸了摸臉,對如意道:如意,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善於等待的男人,總是格外的迷人。


    如意:不,奴婢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迷人,但是奴婢知道,您肯定是一個善於讓男人等待的女人。


    正廳裏,班恆陪容瑕坐了小半個時辰,茶都換了兩盞,但是他姐還沒出來。


    容伯爺,我姐她


    我與郡主並未約好時間,我貿然到訪,擾郡主休息了。


    班恆摸了摸鼻子,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還能說什麽?


    容瑕,你來啦?班嫿走了出來,身上仍是素衣銀釵,臉上也沒有化妝,但是瞧著十分的精神。


    嫿嫿,容瑕從椅子上站起身,微笑著問,我貿然而來,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還好,往日這個時候我差不多也快要起床了,班嫿走到容瑕麵前,我看外麵的天色不錯,你是來帶我去吃麵的?


    對,容瑕點頭,今天陽光燦爛,宜出行。


    好,那我們走。班嫿當即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


    姐,你不用早飯了?班恆在後麵追問。


    不用了,我要留著肚子吃別的。班嫿搖頭,這個時辰吃早飯。我哪還能吃下其他東西。


    容瑕笑著對班恆道:世子,你與我們一同去可好?


    罷了,我剛用過早飯,這會兒吃不下其他的,你們去吧。班恆假笑一聲。


    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他如果真點頭說去,隻怕容瑕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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