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咋唿唿的,你幹什麽呢?”班嫿正躺在軟榻上讓丫鬟給她按摩頭部,班恆這又哭又嚎的衝進來,嚇得這個丫鬟手一重,把班嫿的頭發揪下幾根來。


    “郡主,”丫鬟嚇得臉色都白了,她慌慌張張地看向班嫿,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你們都下吧,”班嫿扭頭看了眼丫鬟,“沒事,這不怪你。”


    “謝郡主。”丫鬟跟著其他人退出的時候,手都在抖。她低頭看著手掌中的幾根頭發,隻覺得自家郡主人美心善,無一缺點。


    “玉竹,你都在郡主身邊伺候一兩年了,膽子怎麽還這麽?”跟她交好的丫頭挽住她的手腕,聲笑道,“看來等會兒郡主又要跟世子鬥嘴了。”


    “你可別胡,主人的事情,哪有我們下人私下亂的理?”玉竹忙扯了扯她的手腕,“若是讓管家聽見了,定會扣掉你的月銀。”


    丫頭忙住了嘴,扭頭朝四周看了好幾眼,沒有看到管家的身影以後,才放心下來。


    院子裏,班嫿從貴妃榻上坐直身子,把披散著的頭發攏到身後,“上次被容伯爺發現以後,你不是再也不幹這種傻事了?”


    “又不是每次都能被容伯爺發現,”班恆厚著臉皮道,“我話有幾個時候當真,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姐,我們明天一早就埋銀子好不好?”


    “你自己,”班嫿趴迴貴妃榻,“早上那麽冷,我不想起床。”


    “那要不……我們晚上,明天晚上咱們就宿在郊外的別莊裏,不迴城了,”班恆想了想,“晚上出門不太安全,我們傍晚,如果趕不上宵禁,就在別莊住一晚,你看怎麽樣?”


    班嫿沉默片刻“你把守在外麵的丫鬟給我叫進來。”


    “叫她們做什麽?”班恆不解。


    “不叫她們你給我梳頭發?”班嫿站起身,“我等下給母親一聲。”


    “好!”班恆高興地點了點頭,轉身把丫鬟們叫了進來,“姐,那我收拾收拾。”


    班嫿沒有理他,隻是坐在軟塌上,看著自己手腕上的九轉纏繞白玉鐲歎了口氣,她擔心以她弟的腦子,五年後會忘記自己把東西埋在了哪兒。


    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著班嫿梳頭換衣。一件又一件耗費繡娘月餘時間才能做好的裙衫,一支支普通人家一輩子都買不起的發簪,玉佩、手鐲,珍珠仿佛廢棄不要的石頭隨意放在盒子的角落裏,等待著主人偶爾的臨幸。


    班嫿用指腹輕輕地點了口脂在自己的唇上,抿了抿唇,見自己的唇變得豔麗又水潤後,她滿意的站起身,朝主院走。


    雖然連累了成安伯受傷,讓班淮有些愧疚,但總的來,班淮心情還是很好的。他走進二門,看到嬌俏鮮活的女兒,臉上的笑容頓時又燦爛了幾分“嫿嫿。”


    “父親,”班嫿朝班淮福了福身,便跑著走到他麵前,“您笑得這麽開心,是發生了什麽事?”


    班淮在女兒麵前向來藏不住什麽話,便把今天在朝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班嫿,末了還感慨一句“成安伯真是個厚道人啊。”


    “你是謝重錦被打入了大牢?”班嫿心情有些複雜,難道以後造反的人真是謝重錦,可是他哪來的本事造反?在文人中才名不如容伯爺,在武將中更是沒有多少威望,總不能學前人那般,弄些什麽神跡,自己是天命所歸,忽悠老百姓跟著他一起打仗吧?


    班淮見女兒好半晌沒有話,不解的看著女兒“乖女,你怎麽不話了?”


    “父親,你……我們要不要弄死他。”班嫿幽幽地看著班淮,聲音輕飄飄的,聽起來有些滲人。


    “弄、弄死誰?”班淮被女兒這話嚇了一跳,“乖女,你跟謝家大郎有仇?”


    “沒有。”班嫿聲道,“我就擔心他是那個人。”


    “不能吧,”班淮不敢置信,“就謝金科那個德行,能養出一個幹大事的兒子?”


    班嫿無言以對,她敲了敲腦袋“都怪我,記不住事兒。”


    “沒事,你爹我也記不住事兒,你這點隨我。”班淮安慰地拍了拍班嫿的頭頂,“走,我們找你母親。”


    “父親,您迴來了?”班恆見班淮進來,從椅子上站起身,“母親正在擔心你怎麽這麽晚還沒迴來呢。”


    “嗨,今天在朝堂上遇到了一些事,”班淮又跟妻兒了一遍朝上發生的事情,“也怪我不夠謹慎,竟然連累到了成安伯。夫人,你看我們送些什麽謝禮過才好?”


    陰氏細細思索過後道“你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來安排。”


    成安伯府中,容瑕看著自己青了一大塊的手臂,放下袖子掩蓋住那股濃烈的藥味,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對麵前站著的藍衣護衛道,“明日秋色正好,正是爬山好時節。”


    “是。”


    容瑕拿起桌上的書,還沒看上一頁,管家疾步走了過來。


    “伯爺,靜亭侯府送了謝禮過來。”


    “謝禮?”容瑕沒有想到靜亭侯府的人竟然如此客氣,他放下書拿過禮單一看,裏麵是各種補品,還有幾盒上好的傷藥,以及……綠芙禦前龍井糕一盒?


    管家從身後的廝手裏拿過一個食盒,表情有些微妙“靜亭侯府派來送禮的人,這盒裏的東西不能久放。”


    “拿過來我看看。”


    管家把食盒端到容瑕麵前,容瑕揭開食盒蓋子,裏麵放著一個荷葉綠瓷盞,盞內整整齊齊放著十二個淺綠色糕點,糕點淺綠中透著晶瑩,軟乎乎地十分可愛,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


    容瑕看到這十二個點心,忍不住輕笑出聲,對管家道“你親自謝過送禮過來的人,不要怠慢了。”


    “是。”管家覺得這靜亭侯府的人有些不著調,哪家給人送禮送這些點心的,遇上心眼的人家,還不得以為他們是在瞧不起人,連一碟子點心都用不起了。


    這次的點心與上次的味道沒有任何差別,不過可能因為沒人明明舍不得還故作大方的看著自己,容瑕覺得不如上次的美味可口。吃了兩塊以後,容瑕便放下了筷子,轉頭繼續看起書來。


    第二天一早,班恆便早早醒來了,他東收收,西撿撿,找了些銀子與值錢卻不占地方的東西放進偽裝的沙袋裏。多虧了近來他姐每日的折騰,他覺得自己終於能夠一口氣把這兩個加起來有幾十斤重的沙袋扛上山了。


    現在扛一次沙袋,可以讓以後少扛很多沙袋,他撐得住!


    “郡主,今天上午世子來問了好幾次您有沒有起身,”如意伺候著班嫿洗漱,有些忍俊不禁道,“要不要奴婢這會兒派人告訴世子一聲?”


    “不用,”班嫿擦幹淨手,“他的性子也該磨一磨了。”


    “是。”如意笑著應下,讓其他丫鬟把水端出,“您今日梳什麽頭發?”


    “我今日要出門,今晚要與父親宿在別莊,你與吉祥她們幫我收拾收拾。”班嫿坐到銅鏡前,端詳自己在鏡中的臉。金秋時節,額間花鈿還是描成豔紅色最好。


    用過午飯以後,班淮就以帶兒女郊外別莊玩耍的理由帶班恆與班嫿出了門。


    班嫿騎在馬背上,途徑一家成衣鋪的時候,與走出鋪子的男人不期而遇。


    這個男人長得十分出眾,長身玉立,錦衣加身,一頭青絲用玉冠束好,既端方又精神。美中不足的是男人臉上戴了一個銀色麵具,剛好遮住了他的左臉上半部分。


    看到班嫿,男人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似躊躇,似愧疚,還有些逃避。


    一個出眾的,戴著麵具的男人,在人群中總是顯眼的。他看見了班嫿,班嫿自然也看到了他。


    兩人麵麵相覷,卻沒有什麽話可。


    兩年前他們還是即將成婚的未婚夫妻,但是謝啟臨為了一個煙花柳巷女子逃婚,讓她受盡世人嘲笑,這是班嫿這輩子中最大的恥辱。


    哦,當時她是怎麽罵的?


    她她長得這麽美,這個男人是瞎了眼,才跟一個所謂的花魁頭牌私奔?


    看來她兩年前罵得對,這個男人果然瞎眼了。


    “駕!”班嫿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了眼這個男人,毫不猶豫地騎馬而。


    當初那麽深情,最後為什麽還是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那個可憐的風塵女子?因為受不了世人的唾罵,忍受不了沒有仆婦成群的奢侈生活?可憐那個花魁,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哪知她找到的不過是個沒有擔當的廢物點心。


    所以世間大多的男人啊,花前月下時他可以做天下最英勇的英雄,但也僅僅是花前月下時的英雄了。


    謝啟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白馬上的紫衣女子,撫了撫自己臉頰上的銀麵具,閉上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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