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嫿下了轎子,對來迎接她的下人道:“世子迴來沒有?”


    “鄉君,世子半個時辰前已經迴來了,”下人躬身答道,“正在呢。”


    “念書?”班嫿挑了挑眉,她弟弟是進書房就會頭暈的家夥,要能靜下心來讀書,那真是天下紅雨了,“走,我看看他去。”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班嫿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班恆的讀書聲,班嫿推開門,見他搖頭晃腦一臉認真的模樣,雙手環胸道:“別裝了,念的論語,手裏拿的卻是禮記,你可真厲害。”


    “我這是混淆念書法,眼裏看的是禮記,心裏背的卻是論語,隻有這樣才能提高我的記憶力,”班恆臉不紅心不跳辯解道,“你一介女流,懂什麽。”


    “嗯?”班嫿挑眉,“你剛才說什麽?”


    “我、我什麽也沒說啊,”班恆把手裏的禮記放下,陪著笑湊到班嫿麵前,“姐,你知道我腦子不好使,剛才是在胡說八道呢。”


    班嫿沒有理他,走到書架上取出一套孟子,翻開就發現這隻是孟子的殼,實則卻是個什麽雜記,她還沒來得及翻開,書就已經被班恆搶走了。


    “姐,我的好姐姐,這書你可不能看。”班恆搶過書以後,就死命往懷裏塞,這種書可不能讓他姐看,不然母親非揍死他不可。


    “不看我也知道裏麵是些什麽東西,無非是些山中遇狐仙,公子小姐互許終身的故事,”班嫿瞥了眼塞滿書的架子,“今天這麽老實?”


    班恆低著頭不說話。


    “是不是又在外麵惹麻煩了?”班嫿懷疑的看他一眼,“還是缺銀子花了?”


    “那……那也不是什麽大事,”班恆看房頂看地,就是不敢看班嫿,“就是出了一點小事。”


    “說吧,出了什麽事。”班嫿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下慢慢說。”


    “今天我騎馬迴來的時候,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人來,不小心被我的馬踢傷了,”班恆覺得自己也挺冤的,明明騎馬的速度很慢,誰知道會有人突然跑出來,而且剛好驚到了他的馬,然後被馬兒一腳踢翻。


    要知道這匹馬可是祖母送給他的,據說是塞外進貢來的純血馬,腿勁兒特別足,他懷疑被踢的人傷得不輕。


    “後來呢?”班嫿皺了皺眉,她弟雖然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但絕對做不出在鬧市縱馬傷人這種事。


    “後來我正準備把他帶去看大夫,突然從旁邊又衝出幾個人,把人從地上拽起來就跑,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班恆摸了摸他那不算聰明的腦袋,“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報官,”班嫿剝著果盤裏的幹果,一邊吃一邊懶洋洋道,“反正咱們也找不到人,又不想被人暗算,幹脆就明著報官。”


    “萬一他們把我抓走怎麽辦?”


    “你是不是豬腦子?”班嫿恨鐵不成鋼的瞪著班恆,“你不會說,今天看到有人疑似被追殺,還撞到了你的馬前,你擔心出事,就來報官了,再說了,”班嫿摸了摸手腕上的血玉手鐲,“現在誰敢動你?”


    “那倒也是,”班恆想到自家五年後才會倒黴,頓時底氣十足,“可萬一不是追殺怎麽辦?”


    “你知道疑似的意思嗎?”班嫿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你管他是不是呢,先把自己摘出來再說。”


    “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班恆腦子雖然不算好,但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聽得進好話,所以班嫿這麽說,他就乖乖照做了。


    夜幕時分,京城縣尉趙東安正準備換下官袍迴家吃飯,就聽到衙役來說,靜亭侯世子來報案了。


    身為主管京城治安的八品小官,趙東安一直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因為這是天子腳下,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變成大事。加上京城裏貴人多,就連普通老百姓,都有可能一兩門顯赫的親戚,所以為了京城的治安,他簡直是操碎了心。


    現在一聽到靜亭侯府的世子來了,還是來報案的,他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堂堂大長公主的嫡親孫子,有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就算真有事也該找京兆伊大人,跑到他這個八品小芝麻官麵前報什麽案?心裏雖然憋屈無比,趙縣尉卻連臉色都不敢擺一個,整了整身上的袍子,大步迎了出去。


    剛走到門口,他就看到一個身著錦袍,玉冠束發,腰纏錦帶的年輕公子哥兒站在院子裏,打眼看過去,倒是個翩翩少年郎。


    可惜隻是看上去很像罷了。


    “下官趙東安見過班世子。”


    “趙大人多禮了,”班恆見這個趙東安年紀不大,頭發卻白了不少,有心同情地伸手扶起他,“我今天來,是為了向你報案的。”


    趙縣尉心頭一顫:“不知道世子要報什麽案?”


    “有可能是殺人案。”


    殺、殺人?!


    趙縣尉內心有些崩潰,不要以為你是世子就可以胡說八道,牽扯到人命那不是小事。


    班恆可不管趙東安內心有多崩潰,把下午遇到的事情大致跟趙縣尉說了一遍,最後還歎息一聲:“想到此人受了傷,又被身份不明的人帶走,我心裏就不踏實,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來報案了。趙縣尉不會怪我小題大做吧?”


    趙縣尉能說什麽,隻能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衙門,還要誇他是大業朝好公民。


    “縣尉大人,這事可怎麽辦?”等班恆離開以後,以為衙差為難的看著趙東安,“我們查還是不查?”


    “靜亭侯世子親自來報案了,你說查不查?”趙東安歎口氣,“不僅要查,還要大張旗鼓的查,隻是不能以殺人案的來查,而是為了提高京城治安,需要加強巡邏的名義。”


    衙差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照著縣尉的意思安排下去了。


    趙東安煩惱的抓了抓花白的頭發,覺得過了今晚,他腦袋上的白頭發又會多幾根。


    “姐,事情我已經辦好了,”班恆興衝衝的跑到班嫿院子裏,連喝兩杯茶以後,才心滿意足道,“那個縣尉把我都誇成一朵花兒了,我自己聽得都臉紅,也不知道他怎麽誇出來的。”


    “放心,等你不是世子後,就沒有人違背良心來誇你了,”班嫿坐在太妃椅上沒有動,伸著手讓婢女給她染指甲,“現在還有人願意誇你,你就好好享受吧。”


    “你可這是我的好姐姐,”班恆湊到班嫿身邊,盯著班嫿的手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道:“姐,我發現你的手挺漂亮的。”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恭喜你跟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終於發現了這個事實,”班嫿抬了抬下巴,“那邊書盒裏麵有幾張銀票,你拿去花吧。”


    “姐,我就知道全府上下,你對我是最好的,”班恆喜滋滋的找到銀票塞進自己懷裏,“你怎麽知道我正缺銀子使呢?”


    “你什麽時候不缺銀子了?”班嫿漂亮的眉梢微挑,“不過這銀子你可以拿去鬥雞鬥蛐蛐,不該去的地方一步都不能踏進去,如果敢犯,到時候不用父親母親來管教你,我就先揍你一頓。”


    班恆想起自家姐姐是跟祖父學過拳腳功夫的,當即賭咒發誓,絕對不會去煙花柳巷之地,也不會去賭場。


    祖父生前曾當過大將軍,領著將領上過戰場殺敵,先帝曾誇祖父為“朝中武將第一人”,隻可惜後來祖父在戰場上傷了手臂,便再沒去過邊疆。


    據說祖父在世時,十分喜歡他姐,從小當做寶貝疙瘩似的護著,金銀珠寶更是不要錢似的塞給他姐,於是他姐便成了現在這個性子。


    九月底的某一天,班淮一大早就出了門,直到宵禁前才迴府,家裏其他三人見他衣角上還沾著土,滿臉神秘的模樣,都有些好奇他去幹了什麽。


    “我埋了兩罐銀子在我們的別莊裏,”班淮小聲道,“連下人都不知道我今天去埋了東西。”


    陰氏忍不住道:“埋到別莊有什麽用,到時候新帝抄家,我們還能進得去別莊?”


    班淮聞言一愣,他光想到侯府會被搜查,倒是忘記事發後,別莊大概也不會屬於他了。想到這,他整個人都聳拉下來,今天算是白幹了。


    不過這倒是給了班嫿啟發,別莊裏不能埋銀子,不過一些人煙稀少的林子裏卻可以埋,她明天與班恆帶著人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不容易發現,等他們被抄家以後還能挖出銀子使的地方。而且還要多埋幾個地方,就算有些被人發現,但總該有漏網之魚。


    第二天一早,班家姐弟帶著幾個護衛便出了城,然後以鍛煉弟弟體力的名義,讓班恆自己把兩袋沙土往山上抗,並且不許護衛幫忙。


    “祖父留下的拳法不能斷在你這裏,”班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騎裝,對身後的護衛道,“你們去外麵守著。”


    護衛們以為鄉君是想教世子班家不外傳的拳法,於是都識趣的退到了外圍。


    偷師這種事情,如果被發現,可是一項大罪,他們在侯府幹得好好的,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還愣著幹什麽,快挖!”班嫿取出藏在袋子裏的小鐵楸,半跪在地上開挖。


    “姐,我手都快要斷了,”班恆苦著臉甩了甩酸疼的手臂,認命地蹲下身挖起來,時不時還發出嘿嘿哈哈的練拳聲音,以免護衛懷疑。


    姐弟兩人手腳並用挖得十分認真,卻不知道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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