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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早在當年,爺爺給了我一巴掌,我就已經意識到了我犯了一個大錯,隻不過爺爺除了那一巴掌,並沒有過多責備,而我也願意將事情埋在心底,處在不問不答的狀態,但龍叔問的這麽直白,我隻能點頭。


    龍叔或許已經料到了我的迴答,鬆開了鉗著我的手,一時間沒有再說什麽,就地靠著路邊高出的部分蹲了下去,從皮夾克胸口的夾層口袋裏掏出一個火機,點了煙,悶不做聲。


    看著龍叔突然的沉默,我心裏何止有一點不好受,也就勢和龍叔並排蹲了下去,蹲下去的一瞬間,那種沒有明天般的窒息感,比小時候爺爺打在臉上的巴掌還要難受。


    不同的地方在於,小時候被打了我可以哭,可以鬧,而現在的難受,我隻能這樣忍著。


    “小七啊,你可知道你爺爺是幹什麽的?”


    吐了三口煙圈,龍叔扭頭看向我,眼裏是道不盡的複雜,“知道嗎,你龍叔又是幹什麽的?”


    我當時還不知道爺爺幹的是旁門左道的事,便側臉過去,麵對龍叔的問題,搖了搖頭。


    龍叔食指輕輕磕了燃盡的煙絲,黯然歎了一聲,“我說,小七啊,你爺爺沒告訴過你那一件事,或許是當年你太小了,他覺得就算告訴了你,也沒什麽意義,但現在不一樣了,你爺爺已經去世了,不管你樂不樂意,龍叔都得告訴你,你既然打翻了你爺爺的‘橋下水’,那麽就意味著你逃不了了,你明白嗎,有些東西,你現在必須得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了……”


    我預感到了那盛放清水小碗的不同而重要,但對龍叔的話仍半猜半就,就問道,“龍叔,那個小碗……真的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


    龍叔幾乎沒等我把話問完,就壓過了我的聲音,繼續道,“我的大師兄,也就是你爺爺的去世,就和那個小碗有關係,小七,你打翻了那個小碗,就等於間接送了你爺爺一程。”


    話音剛落,龍叔就覺得話和語氣有點不太友好,胡子拉碴的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七,別往心裏去,龍叔我剛才……有點……”


    “沒關係的,龍叔,其實……”我打斷了龍叔的話,苦澀地咧了下嘴,“我心裏明白的很,我爺爺其實一向最疼我的,但打翻了那個小碗,爺爺真的生氣,我不太能肯定……”


    “也難怪啊……”


    龍叔的尾聲拖得很長,但下一句話卻來的很慢,幾乎一字一句,“這是天意。”


    聽到天意兩字,短短時間,我的腦子裏隻剩下了翻江倒海。


    是的,我爺爺去世之後,我不是不信命,隻是不順命罷了,但天意從龍叔嘴裏說出來,就是另一番意味了,因為我同樣聽過一個詞,天意難為。


    “哎呀……”


    正當我愣在一旁默不作聲,龍叔卻自顧自地說歎道,“你爺爺老張,雖然算我師兄,但年紀呢,都快夠當我爹的了,我年紀小,初入師門的時候,還是多承蒙你爺爺的照顧,而且啊,我入門晚,我的師父年歲也已高,某種程度上,我也算是師父的關門弟子了,隻是師兄……”


    龍叔的話突然沒了下文,隨之而來,我又聽到一聲歎息。


    “你知道嗎,小七,很多人啊,不信我們這些先生,不管是算命先生,還是風水先生,他們都會說我們招搖撞騙,是騙子,但你的爺爺,雖然做法不符合師門宗旨,太過耀人,不夠低調,但確確實實算‘歪打誤撞’,為我們這一行贏得了尊重,至少吧,這‘尊重’還算體麵……”


    龍叔苦笑了一笑,將剩下半截的煙頭按在地上,“你爺爺就是仗著手裏的修行,抱了僥幸心理,但你想啊,你在做,天在看,劫數難逃啊,要不是你爺爺不知著了什麽魔,幹了些不得了的事情,以他的本事,也不至於這麽短命啊……”


    我聽龍叔的意思,好像在說爺爺的去世另有隱情,況且即便龍叔不提,我也有很多的疑惑,畢竟,在我的印象裏麵,爺爺的身子骨硬朗的很,不至於發病得那麽突然,去的那麽幹脆,幾乎一點掙紮都沒有,隻這麽一想,滿打滿算在我的記憶裏,發生和爺爺有關最重要的事,可能就是他給了我的那一巴掌。


    聯想到龍叔所言爺爺不是短命之人,我心裏一陣寒意,難道被我打翻那個的小碗,龍叔口中的‘橋下水’,和三國演義裏孔所用的七星燈一樣,都是用來給人……給人續命的不成?


    念想剛過腦子,我幾乎便脫口而出,問道,“龍……龍叔,你說的‘橋下水’,難道是給人續命的不成?”


    “說對,但也不對。”


    龍叔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我剛皺起眉頭,卻見龍叔和我四目相對。


    龍叔翹起嘴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雙手擱在腰間撐了撐腰,說道,“小七啊,這裏麵的學問複雜的很,你還沒有入我們這行當,我呢,現在也解釋不清楚,不過,關於你問的問題,我確實可以簡單地告訴你點東西,你打翻的那個小碗,叫做‘過橋水’,有兩層意思。”


    看了龍叔伸出右手兩個手指,忘了吃飯的我,忽然來了興致,“哪兩層?”


    龍叔又點了根煙,猛吸了口聳聳肩,去散了一下適才陰鬱的氣氛,說道,“‘過橋水’這個詞,在我們相地術裏,頭等重要,一說盛放清水的小碗,為器,器為器具的器,二則說小碗裏的清水,為氣,氣為氣運的氣,換而言之,這小碗,和碗裏盛放的清水,都可以被稱為‘過橋水’,你老家的房子我看了,那是個兇宅,死過人的,所以你爺爺才用‘過橋水’布局鎮宅,雖然‘過橋水’在尋龍點穴,宅室風水的作用很多,不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你爺爺房子的‘過橋水’,但確實隻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續命。”


    龍叔的迴答印證了我一直以來的猜測,但一塊石頭落地的同時,隨之而來的愧疚卻又襲來,因為這也說明了爺爺的去世,確實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龍叔見我失措落寞的樣子,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緩緩拍了拍我的後背,過了片刻後才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你現在可以這麽理解,不過,你真的願意就這麽理解嗎?”


    我有些驚疑,領會不出龍叔話裏的弦外之音,隻好問,“我還是不明白,龍叔究竟指的是什麽?”


    “好吧,我離開了這邊一段時間,你猜,我去了哪裏?”


    龍叔沒打算給我說話的機會,把皮夾克的拉鏈往上拉了拉,低頭來迴走了兩步便自問自答道,“這大半年多,我呢馬不停蹄,一共走了三個地方,這些地方出了點不大不小的事,你知道的,接二連三命案如果不立刻解決,在這個信息暢通的年代,很容易就會走漏風聲,而他們這些人啊,說白了,都是貪生怕死的商人,又是做酒店生意的,你說,他們的酒店出了兇宅兇間這等的糟心事,還能睡得著嗎?鬧大了不吉利,會斷了他們的財路,隻能暗地裏解決。”


    我有點不明白,“命案,不是要交給警察去解決嗎?”


    “對,你說的沒錯,出了命案,確實應該交給當地的警察去解決,但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明白,這些沒法兒解釋的事,警察是解決不了的,他們也不敢碰。”


    龍叔笑了衝我點了點頭,示意聽他說下去,“我是受人之托去解決問題的,這個委托人,馬馬虎虎算一個警察吧,他在一天之內把我的電話打穿了,讓我去安徽,江蘇和雲南這三個省份去,他倒是看得起我,不過很可惜啊,龍叔不像你爺爺,我貪玩學藝不精,雖然安徽和江蘇的那兩個麻煩解決了,但剩餘的那一個地方,鬧出事的酒店,兇煞至極,不好處理。我隻能推測這家酒店的老板得罪過什麽人,以致被人報複,酒店被人動了些手腳,我迴來之前,先指點了一下他們酒店的擺設,以防不必要的麻煩,緩解燃眉之急,不過時至今日,對於出事的房間和樓層,我還沒有什麽特別好的頭緒。”


    看起來打電話給龍叔的人,和龍叔的關係應該很好,否則以龍叔的脾氣,那個人的命可不好說,我不好問那個人是誰,到底是幹什麽的,我也沒必要知道,反而是龍叔說的事,更加引起了我的興趣。


    “師父常說,凡事可為不為,可順其自然,”龍叔背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看向不知地方的虛無,“所以,既然當時沒有找到什麽線索,我也就沒滯留在那裏,索性迴來緩緩心態,果不其然,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我摸不著頭腦,“又……和我有關係?”


    “對,確實和你有關係,小七!”


    龍叔激動地把雙手放在我的左右肩上,眼裏閃爍異樣的光輝,就像爺爺看我的眼神,“怎麽樣,和我一起去雲南麗江吧,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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