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闌,殘月如鉤。


    一捧雜草攤開在地牢角落,酸臭的氣味彌漫四處。懨懨欲睡的燭光照映出身材削瘦的少年,偎在牆角,正翻看著一本破爛的線裝書。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葉塵輕聲誦讀,平靜的眼眸泛起一絲漣漪,“六個月了,父親留下的這本《煉天錄》我已看完,但這一句還是認可不了。要不是父親心地善良,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族弟,又怎麽會被謀奪了家主之位,連他自己也丟了性命……”


    嘩啦——


    粗魯的開鎖聲驚醒了沉思的葉塵,他把書藏起,吹熄了燭火,然後躺迴雜草堆裏。


    沉重的鐵門旋即打開,幾個人走進來,為首之人臉上堆滿了橫肉,抬起腳踹在葉塵的肚子上:“給老子起來,還他媽以為自己是大少爺了?”


    葉塵坐起來,故意揉了揉眼睛,有條不紊的整理好衣衫。他的動作一板一眼,舉手投足間平靜而隱忍,唯獨深邃的眼底隱藏著不易覺察的堅毅。


    “切!”


    橫肉男子白了葉塵一眼,也不屑計較,為他戴好手銬腳鐐,便牽著走出牢門。


    如往常一樣,他被推搡進一駕局促的囚車,穿過寂靜的街道,清幽的小徑,來到城外的礦場。


    這是一座巨大的石山,整個山腹被刨開了一半,像饅頭被人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而在缺口中央,已有不少提前趕到的勞動力,手持著鐵錘和鐵杵,把堅硬的礦石搗成小塊,再用籮筐搬到馬車上,運往城內的工廠,煉化出可以幫助武者修煉的晶石。


    他們都是葉家買迴來的死囚,用來做礦場裏的髒活累活,沒有自由和希望,低賤的還不如農夫養的牲口。


    葉塵和他們不一樣,曾經的他是葉家家主葉天武的長子,身份尊貴的大少爺,待家主百年,會毫無爭議的接掌葉家,可謂是風光無限,惹人豔羨。


    但六個月前,葉天武慘遭兄弟陷害毒殺,葉塵也被押入地牢,淪落至此。


    站在礦場門前的彪形大漢正嗬欠連天,一見到葉塵頓時雙眼一亮,手中的皮鞭甩向剛剛下車的葉塵,狠狠的抽打在肩膀上:“你在後麵墨跡什麽呢!還當作是以前,等著人請嗎?快給我去幹活!”


    葉塵微微蹙眉,目光淡淡掃過彪形大漢的臉龐,不知悲喜。


    啪!


    僅僅是看了一眼,惹來的又是長鞭的毒打:“還看,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下來!”


    葉塵撤迴視線,彎腰撿起扔在地下的工具,默默的走到一座高大的石山前,機械的工作著。


    饒是無比認真,一絲不苟,還是免不了彪形大漢的抽打。


    負責監督礦場的名叫羅蠻,本是一個下人。葉塵看得出來,欺負自己這位曾經的少當家,會讓他享受到莫名的成就感。


    一邊挨打一邊幹活,這樣的日子,已經整整持續了半年。


    好不容易挨到吃飯的時間,遞給葉塵的瓷碗裏,隻是清湯上飄著幾片可憐的爛葉。


    所有死囚抓住緊張的時間小憩,在礦場的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隻見多人簇擁著一位少年走來,少年錦衣華服,滿麵春風,人還沒到跟前,四周的恭維討好聲率先此起彼伏。


    “大少爺來了!”


    “聽說他被秦明老師相中,被叫去教導一段時間,看樣子功力愈發精進了。”


    “秦明,是咱們落日城少見的司命境強者?他和驚羽學院有淵源,假如大少爺因此拜入學院,豈不是一飛衝天。”


    “你這是什麽話,依大少爺的天賦,即使不靠這層關係,進入驚羽學院也是早晚的事。”


    葉塵望過去,拇指死死的扣住碗沿,眉目間不由自主的升起怨恨。


    父親被族弟葉炳添害死,而眼前這位所謂的大少爺,便是葉炳添的長子——葉良。


    “大少爺,您今天怎麽有空來這?”羅蠻躬著腰,雙手抱在胸前,諂媚的問。


    “礦場是葉家的主要輸入來源,我自然要提前熟悉一下,好為將來做打算。”葉良淡淡的笑道。


    “嗬,聽你的意思,你這是早把葉家,當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葉塵忍不住發聲。


    麵對其他人,他可以隱忍,選擇臥薪嚐膽,但對葉良他忍不了,他們一家人,可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


    “混蛋,你怎麽跟大少爺說話呢?”


    “真是膽大包天,還不快跟大少爺道歉!”


    “我看你皮又癢癢了!”


    羅蠻有意表現,皮鞭狠狠抽在葉塵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一道血絲流了下來。


    葉塵冷冷的盯著葉良,那些狗奴才一個個都是牆頭草,以前對自己鞍前馬後,如今葉家變了天,立即變成了葉良身邊的狗。


    “誒,羅蠻。”


    葉良揚手,叫停了羅蠻,隨即視線落到葉塵的身上:“想不到你的命真是硬,這麽長時間,還沒有累死!”


    “家仇未報,豈敢言死?”葉塵悶聲迴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哈哈哈……”葉良揚頭大笑,“無能的喪家之犬,再怎麽吠,也改變不了什麽。報仇?你看這是什麽。”


    話音落下,葉良手掌一揚,有淡淡金光由掌心滲出,緩緩凝聚成一個懸空的光團,散放出溫和而純正的光輝。


    葉塵的雙眼猛的一滯:“蘊體境!”


    武者的初始境界是淬體境,又細分為煉皮、凝血、鍛骨、蘊體、叩宮,而達到蘊體境時,便可做到元氣外放,禦氣傷人。


    達到最後一個境界叩宮境,則嚐試在丹田內開辟命宮,用於吸納天地元氣供己所用,倘若開辟成功,便會跨過淬體境,來到司命境。


    曾經的葉塵,是葉家的第一天才,十五年紀,便達到鍛骨境,天賦遠超同齡少年。


    可惜橫生的變故,葉塵非但修煉資源被剝奪,每天更是食不裹腹,傷痕累累,莫說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便連維持原先的境界,都已是不可能。


    他萬萬想不到半年時間,葉良居然超越自己,率先來到蘊體境。


    如今的他,連葉良都打不過,所謂的報仇,更像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可惡!”


    葉塵心中的憤懣爆發,提起手中的鐵錘,便要砸向葉良。


    剛做出動作,便被羅蠻一腳踹翻,一隻腳狠狠的踩到他的臉上,灰塵礦粉塞滿了口鼻:“你這個家奴還敢以下犯上,我看你是找死!”


    “住手。”


    葉良嘴角噙著笑,慢慢的走上前來蹲下,戲謔的看著葉塵:“我怎麽舍得你死,我要讓你眼睜睜看著我的崛起,證明誰才是真正的葉家第一天才。”


    說完,葉良轉身便要走,忽然又想到什麽,迴頭隨意的說道:“還有一件事,聽說你的妹妹葉輕柔,在驚羽學院屢次違反規矩,擅自外出,現在已被罰到幽過崖麵壁!用不了多久,我便會去驚羽學院報名,順便解救解救她。”


    聽到這句話,葉塵心髒像被一隻手猛的攥緊,雙瞳劇烈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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