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跟陽城千裏之遙, 快馬加鞭也要十日左右才能到, 洛明軒可不知道洛言已經跟厲景耀到了東陵, 他是在洛言偷跑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之後當即便派了人快馬加鞭的去追,接到洛言跟厲景耀一起掉下懸崖的消息便已是半月之後了。彼時他正在飲綠軒茶樓後麵的小院中跟厲霄一起部署接到厲景耀的死訊後,如何用厲景耀的死致厲盛的為死地, 徹底瓦解他在朝中的勢力, 避免他他日東山再起。“隻怕隻是厲景耀的死,並不足以讓皇上狠下決心處死厲盛, 還需要再把力,把淑妃當年謀害武賢皇後之事一並捅出來吧。”洛明軒略有些疲憊的坐在窗榻前, 這半月來, 他不敢將洛言失蹤的消息告知洛虞氏她們, 怕他們擔心,自己卻是自那之後一直焦慮於心,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故而短短半月整個人都消瘦了很多, 神采亦不複往昔那般耀眼灼人,略顯疲弱之態。厲霄自那日後本是氣急了他的,想要跟他決裂的, 這些日子眼見他日漸消瘦,情不自禁的心疼, 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認命的繼續做他放在明麵上的擋箭牌, 不再做無畏的垂死掙紮,但此時聽聞這話,他亦是當即冷了臉,猛地站了起來氣怒出聲:“洛明軒,你要翻武賢皇後之死的舊賬,難道就沒想過我母妃亦牽連其中?你當真一點心都沒有的是嗎?不,不對,你不是沒有心,你的心都在你那個寶貝弟弟身上,他不過是失蹤,你便為他形消骨枯,換作旁人你隻怕連眼睛都不會眨一眼的。你跟我說你對他無情,你自己捫心自問你信嗎?”來傳訊的人便是這時候到的,敲門進屋低聲道:“大人,有來自江秦的飛鴿傳書。”洛明軒臉色亦不是很好,聞言命人先將密信拿了過來,隨手展開一看,卻是臉色大變,身子微微一晃,猛地伸手扶住桌子,抿唇閉目。厲霄不解看他,心中納悶,莫非是江秦失手了,可即便如此,依著洛明軒的心性,也不該如此撼動,不由下意識伸手拿了那信件起來看。【稟大人,任務已完成,其他吩咐亦安排妥當,隻是洛小公子突然趕到,跟著襄王一同跳下了懸崖。屬下無能未能及時將其救下,還請大人節哀。】厲霄一眼掃完,亦是神色未變,心情一時複雜難辨,猶豫半響方才垂眸看著洛明軒皺眉抿唇勸道:“逝者已矣,這也並非你心中所願,你也不別太自責了。”洛明軒麵色慘白,閉目低頭坐在榻上,緩了好一會兒,方才聲音幹澀的啞聲疲憊道:“我想一個人靜靜,成王殿下且先迴去吧。”厲霄聞言看著他張了張嘴,否又閉上,最終還是並非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洛明軒坐在軟塌上,低頭垂眸神情恍惚的看著棋桌上的殘局,迴想起洛言曾經的音容笑貌,心中突然閃現過一絲迷茫,他處心積慮的謀劃了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他對洛言的與眾不同,顯而易見,故而厲霄總在因著洛言吃味,與他鬧騰。他每每總會否認他對洛言有那種別樣的心思,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洛言,而是因為他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過去三十年,他從小到大,一心隻在天下,兒女私情從來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便是有也隻會是關於利益的算計。他跟厲景耀一樣是從小流落在外的皇子,但跟厲景耀又有不同,他打記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從小學的便是帝王之術,陰謀權謀,冷心絕情,舍小愛為大愛,舍小家為天下。與帝王而言沒有男女之情,隻有權術平衡利用。碧如厲霄對他意外的愛慕,他雖不會迴應,但卻會在意,隻因這關乎著厲霄與他還能不能用。所以他看重洛言是真,所說的他對洛言並不是厲霄以為的那種感情亦是真,因為在厲霄眼中看來極為重要甘願為之付出生命的感情,在他眼中並不如何重要,隻是可以利用算計平衡權術的工具,而洛言與他而言不同,他是個意外,他太幹淨純粹,幹淨純粹到鐵石心腸的他都舍不得利用算計的存在!他覺得他是一種美好,或者說代表這世間美好的存在,但現在被他毀了。故而洛明軒有些迷茫,他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為的是什麽?這麽多年以來,洛明軒第一次產生了迷茫這種陌生的情緒。洛言自然不小的他家大哥以為他死了,正在因為他的死懷疑人生,彼時他正跟厲景耀身處一片混亂之中。東陵郡的人被人蠱惑的毫無理智可言,東陵郡附近唯一沒被地動震榻了的衙門都要被激憤的難民圍拆了。厲景耀和洛言一路找過去,連擠都擠不過去的那種,見狀洛言便是再心虛尷尬不想提自家大哥幹的這缺德事兒,都不得不湊到厲景耀小聲提醒一句:“四哥,你在這裏可千萬不能說你是襄王知不知道?”厲景耀故作不知,大聲道:“啊,為什麽不能說我是襄......”周圍熙熙攘攘圍成一圈罵罵咧咧神情激憤的想要拆衙門的難民一聽到襄這個詞,當即蹭的一下將仇恨的目光全都轉移了過來,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倆。洛言毫不懷疑,厲景耀再多冒出另外一個字來,這些人立刻就能衝過來將他們倆拆骨扒皮,不由瞬間毛骨悚然,慌忙伸手一把捂住厲景耀的嘴,然後腦筋急轉激動喊道:“家都沒了,你再怎麽說想家還有什麽用?不過是徒增傷感,還不如不說!”一種難民聞言這才將虎視眈眈的眼神收了迴去,大概是被洛言所說的話勾起了傷心之處,一時之間周圍的人都很是寂寥,就連叫囂聲都弱了下去,然後很快爆發出更加響亮瘋狂的叫囂聲。洛言被震得耳朵發麻,忙拉著厲景耀跑路,到了安全地帶,然後跟著發威的小老虎似的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逮著厲景耀訓:“都跟你說了,叫你別說,別說。你還說?不想活了是不是?”厲景耀看著洛言難得的兇悍模樣低笑出聲。洛言瞪他一眼:“你還笑!不許笑了!聽到我說的話沒?知道錯了沒?再不聽話,我,我就......就再也不讓你親我了!”洛言說著忍不住臉紅,但還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覺得自己這個威脅非常有震懾力,在他的認知裏,厲景耀現在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親他,以前是偷偷摸摸的親,現在則是光明正大的親,動不動逮著他就親,他不聽話就不給他親,難受死他!哼!這個威脅確實相當有威脅力,雖說他要想親,洛言攔不住,但這種事情還是你情我願你來我往比較有趣不是,故而厲景耀聞言相當給麵子,當即忍了笑,一臉乖巧的點頭應是:“嗯,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洛言輕哼嘚瑟道:“這還差不多!”其實他未嚐不知剛才厲景耀隻是故意逗他玩,但就還是會緊張,就怕他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他就是再厲害,那也就一個人,麵對如今東陵這成千上百萬對他恨之入骨的災民太危險了。況且現在這種情況,厲景耀可能在跟災民動手,那會引起更大的民憤的。想到民憤,洛言瞬間不嘚瑟了,心虛的扭頭看厲景耀:“那什麽四哥,現在咱們怎麽辦啊?你有沒有想到什麽好法子解決這個問題?”厲景耀早在來東陵之前便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自然早便想到了解決之法,但他還想讓洛言多為他擔心擔心愧疚愧疚這樣他晚上提點什麽特殊要求洛言才能老老實實的配合不是。這麽想著厲景耀當即一臉愁容的皺眉道:“這個情況我也是始料未及,洛明軒下手實在是太狠了,這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留啊,非常棘手,目前我還沒能想到什麽好法子。”洛言一聽瞬間萬劍穿心而亡,臨死前掙紮著抱住自家四哥的胳膊愧疚至極的討好巴結狗腿道:“別急,四哥那麽聰明肯定能想到好法子的,現在肯定是趕了一天的路太累太餓了,而且你也很久沒吃到肉了,饞的腦子都不好使了,走,咱們先去找個地方安頓下來,讓你好好吃頓肉,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四哥你再慢慢想。”厲景耀聞言想了想點頭應道:“嗯,確實幾日沒吃肉了,饞的很,現在滿腦子都是想吃肉,根本沒心思想別的。”洛言聞言當即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看他,然後當即道:“既然如此,我們快走吧,先去吃肉。”說著拉著厲景耀就要大步往外走。厲景耀跟在後麵走,慢慢悠悠的補刀:“不僅上麵想吃肉,下頭幾天沒見葷腥了也想的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開開葷,不然估計也是想不出來的。”洛言拉著厲景耀往前走的身子一頓,耳朵尖瞬間紅了。厲景耀接著道:“哎,算了,我也別想了,就我現在這病軀就是想吃也沒力氣自己吃,除非有人主動喂才行。”洛言莫名想到自己主動喂的畫麵蹭的一下從頭紅到了腳。第83章 洛言跟厲景耀找到的這殘存的衙門本就已經出了重災區了, 又往外行了幾十裏路便徹底出了災區,到了正常運營的城市, 雖然依舊災民遍野, 經濟蕭條,但好歹已經不是殘屋屍骸了,最起碼有客棧可以入住了,雖說物價高的飛起。不過這都跟洛言沒關係,物價再高,他住自己的客棧也不用掏錢啊。洛逸的產業遍布禹國各地,莫說絕大多數洛言都有股份在,便是隻是洛言名下的產業和商鋪亦是數不勝數的,雖然這些商鋪都是洛逸派人的打理,洛言從未參與過,但他總有信物能證明自己是這鋪子的東家。故而在如此艱難的地界, 洛言還是成功的讓厲景耀吃上了肉, 兩人帶恭恭敬敬的帶到二樓專門給東家準備的豪華客房中,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出來, 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一大桌飯菜,洛言看在眼裏都覺得在這種地方,他們奢靡鋪張的有些過分了, 但一想到得讓厲景耀吃好喝好, 他才能心情好, 不計較他家大哥的過失, 積極想辦法解決問題, 倒也沒說什麽,忙拉了厲景耀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