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七月傍晚時間,天氣悶熱。一彎溪水“嘩嘩”的自山澗流出,半輪夕陽已緩緩斜入山頭,黃昏幕下,一群烏鴉‘呱呱’飛過,向樹林深處飛去。


    這時天色已晚,微風吹過,道路盡頭隱隱傳來馬蹄之聲。片刻間,蹄聲已然清晰可聞。隻見十餘騎飛馳而來,灰塵漫天,帶動路邊的數根柳枝。待到近處,當先一人單手一提韁繩,馬匹前腳立起,口中輕喝了一聲,馬匹已然停了下來。身後眾人見他停下,也紛紛停了下來。這十數人手動馬停,騎術精良,在北方塞外大漠雖是常見,但在這江南水鄉之地,卻是難以見到如此精良的馬術。


    隻聽那當先的人說道:“天色已晚,看來今日暫時是到不了了,找地方歇息一下吧!趕了一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身後一人擦了擦汗水,迴道:“大師哥說得是,趕了這麽久的路,師弟們也都累了。前麵路口好像有一家酒店,我三年前曾經來過,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在的話,咱們去喝他娘的幾杯去。”身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連聲稱是。


    這些人也不縱馬奔馳,放開韁繩,一路說說笑笑,任由馬匹緩緩向前。行了不到數裏,前方路口果然有一家小小的酒店。眾人大喜,立即縱馬上前。


    走到近處,看到這家酒店樣子,眾人都是暗皺眉頭。眼見這酒店實在是簡陋之極,木架破舊,房梁上結滿了蜘蛛網,搖搖晃晃,似乎稍微大點的一陣風,便能將它吹到在地,顯然年代不小。屋外門口坐著一人,佝僂後背,右手處放著一根木拐,應該是一個跛子。頭發頗為散亂,兩鬢略顯花白。兩眼無神,怔怔的看著山頭即將落幕的夕陽,一動不動。不遠處蹲著一個小孩兒,約麽七八歲,手裏拿著一個雞毛毽子不斷把玩。看見這群人騎馬馳來,好奇的看著他們,也不怕生。


    一群人靠近小店,紛紛下馬,將馬匹係在路旁的柳樹上,向著小店走來,其中一人對那跛子說道:“兀那掌櫃,快去弄些酒菜。”小店不大,隻得數張桌子,房子破舊,但桌椅板凳卻是幹幹淨淨,沒有絲毫灰塵。這十餘人坐在一起,倒也不顯得擁擠。


    那跛子掌櫃聽見他們喊話,也不迴答,緩緩站起身來,將手中木拐夾在右手腋下,原來是瘸了右腿,一瘸一拐的向屋內走去。眾人一瞥之下,見他不過三十來歲年紀,但麵目滄桑,頭發花白,後背微駝,頗顯風霜之色,倒像是有五十來歲一樣。料想是鄉下貧苦,生活艱難,也不以為意。不多時,這跛子掌櫃將兩壇酒放在桌上,迴頭又端出一些碟子放在桌上。眾人一看,都是些花生米、幹牛肉一類的普通下酒菜。做完這些,仍是一言不發,又一瘸一拐的坐在門口,這次卻看的是不遠處那個小孩。


    眾人見他行為如此怪異,也不理會他,隻顧自己喝酒談論。其中一人喝了一大口酒,開口說道:“大師哥,師父這次讓我們南下江南,如此急迫,到底是為何故?”那大師兄迴道:“我也不知,師父曾跟我說過,這些年武林中表麵雖然平靜,但暗地風起雲湧。不少的門派幫會無故被人滅門,江湖上卻查不到絲毫頭緒。江湖仇殺本來尋常,但像如此連門帶派被人覆滅,卻是絕無僅有的。這次掌門師伯讓我們托信給越女宗蕭宗主,就是要告知此事,看看江南之地是否有什麽蛛絲馬跡。”


    另一人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原來是托信而已,卻讓我們師兄弟這麽多人一起,師父未免是小題大做了。”那大師兄臉一沉,迴道:“師父也是擔心我們安全而已,你們初出江湖,不知江湖兇險,萬事定要小心。”那人見他臉色鄭重,也不敢再說話。


    又是一人開口說道:“大師哥,聽說這越女宗是江南的一大宗門,劍法很是高明,跟師門比誰更厲害啊?”他這麽一說,四周的人都同時詢問起來。那大師哥迴道:“不錯,這越女宗以前是越國的名門大派,八十年前越國被滅後卻傳承了下來,在武林中雖不如少林武當等威名赫赫,卻也是享譽大名,其越女劍法更是源遠流長,精妙絕倫。此次前往越女宗,你們務必要恭敬有禮,不可墜了師門威風。”眾人聽他說完,同時點了點頭。


    過了半晌,那大師兄歎了一口氣說道:“原以為天下一統,結束了世間紛爭,江湖上便會太平一些,哪知沒平靜多少年,江湖便鬧得個烏煙瘴氣,人心惶惶。”另外一人迴道:“是啊!先是正道高手段塵明和魔道高手無情道人相約比鬥,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結果無人得知,但二人卻雙雙失蹤,成為武林二十多年來第一大謎案。七年前西域雲霧莊不知何故?一夜之間竟被燒成一片白地,全莊自上到下,竟無一人逃出。此後江湖上風波四起,再無片刻安寧。”


    隻聽見那大師兄迴道:“這段塵明和無情道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人物,武功之高那是不必多說,其所學武功更是天下絕學。雲霧莊更是不差,家傳絕學比起少林武當,也是不遑多讓,隻是雲霧莊武學向來是一脈單傳,不傳外人,在武林上沒有少林武當響亮罷了。這二人的無故失蹤和雲霧莊的覆滅,其武學更是失傳。其後武林更是大亂,自雲霧莊覆滅,七年來,又有六家幫派別滅口。唉!以前所謂的武學盛世,恐怕再也迴不去了。”


    坐在一旁發呆的跛子掌櫃聽見他們談話,無動於衷。但聽到雲霧莊一事時,兩眼曝出一陣異光,隨後又暗淡下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抬頭望向漸漸落入山頭的太陽。眾人聽到他歎氣,甚是奇怪,側頭向他望去。隻見他雙眼黯然,呆呆望立,數滴淚水卻是自眼角滑落而出。眾人見他落淚,感覺此人當真怪異之極,卻也不理會,依舊縱酒交談。


    眾人交談之時,突然之間,那大師兄將一顆花生放在指上,屈指彈出。發出一陣輕微的破空之聲,將一棵柳樹上的雞毛毽子打了下來。原來那小孩踢著雞毛毽子,不小心踢到了樹上,他年紀又小,如何能夠取得下來!正直彷徨無助。突然看見雞毛毽子掉了下來,自然是滿心歡喜。


    眾人見他露了一手,無不拍掌稱讚。一人奉承道:“大師兄,你這一手‘彈指功’的修為,跟師父相比,也是相差不遠了。”那大師兄答道:“哪裏!哪裏!我這點微薄功夫,如何能夠跟師父相比。”他嘴裏說著客氣,臉上得意的神情卻是一覽無餘。眾人聽他這樣一說,那肯相信?隻是不停的稱讚,那大師兄兩眼放光,表情更是得意洋洋。旁邊那跛子掌櫃看見這一幕,眼皮翻了一下,不予理會。


    如此吵吵鬧鬧,約麽過了一個時辰,那大師兄將碗中的酒一口喝掉,起身說道:“大家也歇息差不多了,趁天色未暗,多趕些路吧!前麵鎮子找家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到越女宗的地界了。”眾人聽他說完,也不多說,紛紛騎馬離去。其中一人掏出幾顆碎銀扔在桌上,跟著上馬飛奔而去。隻聽得馬蹄聲越來越遠,片刻間,便已消失在路口。黃昏幕下,便隻剩下那發怔的跛子掌櫃。


    見跛子掌櫃坐著門口,半晌不動,那小孩也不再玩耍,將雞毛毽子收在懷中,走上前去,坐在他旁邊,也不說話。跛子掌櫃歎了一口氣,撫了撫小孩的頭頂。慢慢的起身,將桌上碗碟的一一收將起來,順手將碎銀放在袖裏,一瘸一拐的走進屋內。那小孩甚是懂事,和那跛子掌櫃一起收拾起來。


    此時天色已暗,太陽已然落入山頭。這條路甚是偏僻,白天尚無多少行人,此時更無一人。不多時,一輪圓月緩緩升起,掛在天上,跛子掌櫃點上蠟燭,將桌椅板凳仔仔細細的擦拭幹淨,正要關上大門。


    突然之間,那跛子掌櫃眉頭一皺,微感奇怪。向道路盡頭望去,隻見在慘白的月光照射下,不遠處有數人,正在向這裏奔來,臉上都有惶恐之色,似乎是身後有人追趕。待到近處,跛子掌櫃已看清這幾人的麵目,正是傍晚在此歇腳的一群人。


    這數人越奔越近,突然當中一人發出一聲慘叫,劃過夜空,遠遠的傳了出去,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已栽倒在地。跛子掌櫃心裏一驚,立即走進屋裏。跟著屋外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眼之間那幾人已然奔到門口,跟著便跑進屋內。這幾人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傍晚的十數人隻剩下三人,也是人人帶傷,滿身上下全是血跡。


    跛子掌櫃不予理會,左手摟著那小孩,低頭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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