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心迴到朔北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趕在天黑前,他進入了城池之中。


    說是城池,其實也就是被發配到北地的人們為了防禦野獸,以及抵禦惡劣天氣,自發地用土壘起來不算太高的土牆後,大家集中居住在一起的大村落。


    所以說是朔北城,好像很大的一座城,其實城裏的人每天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都熟悉的很。


    故而獨孤一心一進入朔北城,就立刻有人給他打起了招唿。


    “喂,一心,你這兩天上哪去了?都不見你出來,還以為你被狼叼走了呢。”一個帶著皮帽的小胡子半是好心,半是戲謔地對著獨孤一心說道。


    “哦,出去了一趟。”獨孤一心隻是對著他笑笑。


    “又去找那些破爛東西啊?”小胡子看了一眼獨孤一心雪衣裏的凸起,倒是也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獨孤一心是朔北城出了名的書呆子和怪人,除了喜歡讀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就是去前朝的皇陵喜歡撿一些破爛的石頭,陶器,鐵器迴來。


    起初的時候大家還以為他是去掘了什麽寶貝迴來,都起過一些歪念,但是後來發現這家夥撿起來的都是一些破銅爛鐵,要麽就是一些什麽石碑的殘塊,大家也都沒了興趣,還一起嘲笑他果然是沒用的一心,別人都知道撿寶貝換錢好蓋大房子娶老婆,就他撿破爛東西,怕是一輩子都討不到老婆了。


    “是啊,正好找到點好東西。”獨孤一心說著還要把那把斷刀拿出來給小胡子看的樣子。


    小胡子立刻阻止了他,說:“誒,免了免了,你的寶貝我就不看了,倒是我們正要喝酒,你要不要來湊一腳?”


    “下次吧。”獨孤一心還是笑笑。


    “行,那就下次。”小胡子說著走進了路邊的小酒館。


    獨孤一心也繼續往前走,隱約的能夠聽到從小酒館裏傳來的笑聲,還有什麽果然是沒用的一心,又撿了破爛東西迴來的話。


    獨孤一心隻是笑。


    很快他就迴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關上門,點起了油燈,他脫下了厚重的雪衣換上了舒服一點的衣物,又燒了一壺水,這才將他這一次的最大收獲,那把斷刀拿到了油燈下仔細查看了起來。


    也隻有在自己的小屋裏,獨孤一心才能感覺到一點內心的平靜,之前在外麵,他的全副精神都是緊繃的,是絕對不會也不敢拿出那把刀來查看的。


    順手拿過了一個他平時琢磨出來的可以將東西放大的琉璃鏡,放到那把斷刀上,頓時那把斷刀的表麵就被放大了很多。


    沿著那把斷刀的表麵一寸一寸地觀察了一遍,獨孤一心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並沒有什麽發現。


    他下意識地又用手指去仔細地摸了摸這把刀的表麵,頓時,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彌漫上了他的心頭,那是一種絕然和這把斷刀的表麵那種暗啞老舊鏽跡斑斑所不同的質感,細膩,光滑,甚至有些柔軟,摸久了還有一絲絲的暖意,簡直就像是摸到了一束月光一樣。


    就正如這一把刀的名字那樣,斷月之光。


    傳說,這把刀是數百年前的一位絕頂高手的貼身之物,擁有劈山斬海的神力。


    當然,劈山斬海大抵是無稽之談,但有一點應該是真的,那就是,這把刀可以改變人的體質,讓天生體弱多病的人變得強壯,讓沒有任何習武天資的人變成武道奇才。


    這些自然都不是獨孤一心的猜測,或者是想象,而是書上寫的明明白白的事情。


    不止一本書記載,凡是得到過這把刀的人,都是要麽從一個天資普通的人成為了絕代高手,要麽就是體弱多病,得到這一把刀以後成為了武道強者,無一例外。


    隻是這把刀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失蹤了,獨孤一心是查了很久的典籍才在書裏查到了隻鱗半爪,在兩百多年前,大古朝末期的時候,有位民間的商人得到了這把刀,繼而進獻給了當時的皇帝,因為傳說這把刀的主人和大古朝的皇家顧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商人想借此求官,誰知道當時的皇帝看這把刀賣相破舊根本不像是神器,認定了商人是騙子,直接下令殺了商人,刀則充入了府庫再無人問津。


    本來消息是又斷了的,但架不住獨孤一心打破沙鍋問到底,一心深挖下去,終於是在一本偏門的書上又找到了線索,那就是那位皇帝下葬的時候,陪葬品裏,那把刀,赫然在列。


    而更湊巧的是,那位大古朝的皇帝是個極其特立獨行的人,登基以後嫌長安風水不好,直接搬到了北地的燕京居住,死後也葬在北地,他的陵墓就在大周皇陵的旁邊。


    當然,因為戰亂,他的陵墓早就被人挖空毀了,獨孤一心本來心裏是涼了一半的,但是大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吧,他連續十幾次去探查那個舊皇陵,在廢墟裏找了那麽多次,總算是在這一次給他找到了這一把陪葬的斷月之光。


    和傳說中的一樣,這把刀表麵上看起來喑啞破舊鏽跡斑斑,但是一入手,就是如觸月光般的感覺,絕對不會有錯。


    至於說,他為什麽這麽想要得到這把刀。


    很簡單,他想要報仇,滿門被滅,這樣的仇恨,沒有人可以放得下,哪怕,仇人是當今天子。


    而要報仇,首先就得先自己活下來,獨孤一心從小體弱多病,能活到現在不容易,他實在不知道就憑現在自己的身體還能活多久,也許大仇未報就一命嗚唿了,那他獨孤家就真的亡了。


    他要活下來,在沒有錢沒有勢,周遭的一切都處於最糟糕的情況下的時候,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他的頭腦,他的頭腦找到了斷月之光這個希望,於是他拚命地尋找斷月之光。


    現在斷月之光就在他的手裏了,他卻發現並沒有什麽特別,自然有些失望。


    不過他不相信,書上那麽多的例子都是假的,斷月之光必然存在逆天改命的秘密,隻是他還沒有發現罷了。


    又在燈下反複琢磨了那把斷月之光許久,獨孤一心依然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最後他感覺到有些困了,幹脆抱著刀,躺在床上睡著了。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將改變他的一生。


    ——————————


    世人篤信夢。


    但獨孤一心不信夢,他隻相信自己。


    可眼前的一切又有些真實的不得不讓他相信。


    “獨孤一心……”有個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誰在叫我?”獨孤一心注視著眼前的黑暗。


    “天在叫你。”那個聲音至高無上地說道。


    “你怎麽證明你就是天。”獨孤一心不相信。


    “天是不需要證明的。”荒謬又無懈可擊的迴答。


    “那天找我有什麽事呢?”獨孤一心姑且相信,反正,不過是夢罷了。


    “你阻止了來自天外的侵襲,天,將予你饋贈!”


    “什麽饋贈?”


    “什麽饋贈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獨孤一心根本不相信,夢,果然是夢罷了。


    “什麽都可以。”天篤定。


    罷了,反正是夢而已,在夢裏,放肆一些也沒關係。


    於是。


    “那我……”獨孤一心注視著眼前的黑暗,注視著,天,一字一頓地說道,“要、這、天、下!”


    “給你天下。”


    獨孤一心從夢中醒了過來,他的眼前還是他那間擺滿了舊書和各種殘碑斷碣的破屋子,懷裏還是那把殘破暗啞的斷刀,一切沒什麽不同。


    唯一的窗子外麵已經有陽光照進來,居然天亮了。


    這時,忽然有人在外麵叫他的名字:“獨孤一心!”


    獨孤一心的心裏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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