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個問題,林強不好直說,在所有領導麵前暴露自己參與計劃的事情是不妥的,畢竟,現在的自己隻是個營業廳主任而已。


    “這不是我的能力和職責範圍,這是執法部門和法務部負責的。”林強忽略了這個問題,隻繼續問道,“關於我的處分報告還未結束,你準備繼續麽?”


    羅莎顫在原地,臉上的肉幾經顫抖,隻低頭不言。


    她死抓著報告,幾乎要將其抓爛,自己嘔心瀝血寫出的材料,難道就這麽不堪一擊麽。


    嘶!!


    羅莎一把將材料撕爛,當空甩去。


    “找不到漏洞了……”她默默歎道,“輸給你的嘴了。”


    “根本就沒有漏洞,你的列舉是空想,我的解釋是事實。你並不是輸給我的嘴了,這根本就是無懈可擊的。”林強振臂道,“羅主任,銀行內部的威脅,是你,而不是我。恰恰相反,我才是一直為了銀行利益在奮鬥的人,我才是找出銀行內部威脅的人。”


    “嗬嗬,隨你怎麽說。”羅莎擺了擺手,靠在牆上。


    林強知道自己勝利了,但他已無意踐踏羅莎的最後一絲尊嚴。


    “如果我的罪狀你可以編滿一張紙,那你的罪狀足夠寫一本書了。”林強雙臂支在桌上,滿麵誠懇的表情,用同樣的話迴敬了羅莎,“現場辭職吧,羅主任,保留最後一絲尊嚴,別像聶曉峰一樣。”


    羅莎微微抬頭,顫抖愈加劇烈,用極其複雜的表情凝視著林強。


    她的嘴幾經張合,卻不知說什麽,不知如何爭辯。


    好像,一點餘地也沒有了吧。林強掌握了這麽多,敢在此直接說出來,執法機關一定已經找到了證據。


    最終,羅莎徹底低下了頭,再濃的妝,也遮不住她此時絕望的神色。


    結束了!


    所有人的情緒都鬆了一下,他們想不到,剛剛還在數落林強的羅莎,曾經隻手遮天的人力主任,此時已完全放棄反擊。


    幾天之內,林強到底做了什麽?他們苦思不解。


    林強心中也是悵然一歎,這個令自己廢寢忘食,同時也因自己而廢寢忘食的人徹底失敗了。


    他轉身衝陳行遠請退,“陳行,我的事匯報完了,是不是……”


    “不用,你先坐下。”陳行遠親自起身,走到會議室的主座,象征最高權力的行長主座旁邊,將其向側輕輕推了一點,而後對林強笑道,“你先坐,後麵的事我來解釋。”


    會場剛剛輕鬆了一些的氣氛再次凝滯。


    能坐在這個桌前的,皆非等閑之輩。


    每個人都對規則和細節極其敏感,經常從他人一個隨意的表情,一個玩笑中就能悟出很多東西。


    此時此刻,陳行遠並未讓林強離去,而是親自招待他坐下,這是個信號,賞識林強,給予獎勵、表彰的信號。


    但如果他送上的椅子,恰恰是屬於行長的那把,這個行為就完全不同了。


    陳行遠笑容輕鬆,貌似隻是隨意之舉,將離自己最近的椅子推給林強而已。但在大多數人眼裏,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林強本已塵埃落定的心情,也是驟然一緊。


    那把椅子就在他麵前,陳行遠的笑容和藹可親。


    那把椅子比其它椅子更大,更穩,更幹淨,上麵的皮革甚至沒有一絲皺褶,坐上去,便可俯視整個會場。就像在金融街營業廳開會時一樣,俯視整個會場。


    這個位置,充滿誘惑,對有野心的人來說,這就是至美女神的胴體。


    林強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此時再看羅莎,隻能看見她輕蔑且淒涼的笑容。


    林強陷入僵持,盡管他麵對的隻是一把椅子,隻是陳行遠非常簡單的一個動作,但他感覺自己不該坐下去,他清楚這是個獻給貪婪的陷阱,景致雖美,隻怕無心消受。


    要拒絕麽?怎麽拒絕行長的好意?


    即便是巧舌如簧的林強,此時也陷入詞窮的窘境。


    正此時,今日一鳴驚人的夏馨再次起身。


    “小林,坐這邊吧。”夏馨親自從身後拉來了一把椅子,放置在自己旁邊,“你匯報完了,不用再坐在那裏了。”


    林強像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不給陳行遠說話的時間,直接開口道:“陳行,我匯報完了,先坐下去旁聽。”


    隨後他不敢看陳行遠的神色,快速走到夏馨身旁坐定。


    陳行遠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尷尬,不過很快緩解,隨之一笑:“嗬嗬,我明白,因為這是行長的椅子,大家都不敢坐。”


    他擺了擺手,將椅子推到會議桌的正前方,扶著椅子笑道:“這不過是官僚主義的潛規則,你認為他是什麽,他就是什麽,在我眼裏,他隻是一把椅子。”


    陳行遠緩步向前,雙臂撐在桌上,而後——


    沉沉坐定。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令全場人悸動萬分。


    他輕鬆地坐下去,仿佛激起了千層塵土。


    陳行遠坐在椅子上,微微皺眉閉眼,仿佛在享受這個椅子的質感。


    隨後,他長舒了一口氣,睜開雙目,掃視全場。


    “它不過就是一把椅子而已。”


    沒人敢說話,甚至沒人敢看他。


    此時,亦隻有一個例外,唯一的例外,羅莎。


    隻有她,盯著陳行遠,搖頭慘笑不止。


    “好吧,那麽下麵的事情,我來說明。”陳行遠不再在意眾人的神色,“多日前,林強開始擔任銀行方代表,向審計署匯報工作,在雙方的審核過程中,發現了羅莎、陳諒、錢才、聶曉峰等人的諸多不法行為,在這之後,銀行方由林強牽頭,聯合審計署與相關執法機關,對信達地產多年來的賬目展開徹查,深追每一筆款項,當天,便鎖定了幾個張信達控製的皮包公司。與此同時,林強說服洛詠生配合執法機關,放出了要離婚分割股權的假象,誘使張信達、羅莎等人緊急調動資金,向國內的這些皮包公司輸送資金,準備運作這些資金,用於收購被分割的部分股權。”


    陳行遠單臂指向上方:“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由於提前鎖定了張信達等人控製的所有企業,這筆資金鏈已經被執法部門完全監控,一小時前,執法機關已經收網,現在法務部門已經在落實申請追款的材料。此舉,至少能迴收一億的貸款。”


    羅莎的最後一絲希望蕩然無存,癱在地攤上喘著粗氣,隻差當場暈厥。


    竹籃打水一場空,信達地產被查封後,那筆錢是他們最後翻身的機會,他們決定賭一把,賭上全部身家,隻為贏得未來。


    而現在,什麽都沒了,即便坐上幾十年牢出來,也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廢人而已。


    雖然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此時聽陳行遠親口說出,羅莎依然像被人重重錘了一下,大腦空白,心跳加速。


    陳行遠也無意多說,隻話鋒一轉:“整個過程,離不開林強的敏銳與專業精神,他在特殊情況下,製定出了特殊的策略,並且依靠個人能力,說服審計署指導行動,旨在為銀行追迴貸款。”


    他說著,率先雙掌相擊。


    大家跟著陳行遠,一同鼓起掌來,向林強投去了讚賞的表情,當然,其中不乏有些複雜的表情。


    林強無奈地一一點頭,露出謙態。


    表麵和藹,在他心中卻開始產生了陣陣疑惑。陳行遠將所有功扣在了自己的頭上……自然而然地……所有的恨也會集中在自己頭上。羅莎的消亡,必定會影響到某些人的利益,也許是更上麵的人。


    陳行遠又將包袱拋了出去?


    陳行遠繼而說道:“在追查的過程中,經偵局已經逮捕陳諒,他已經交代了大多數罪狀,根據這些線索,經偵部門也基本掌握了羅莎的犯罪證據。與此同時,錢才也棄暗投明,交代了事件的全部,從始至終,被騙貸的責任全在他本人與羅莎。其間發生了對林強的不利證詞,皆是二人用不法手段混淆視聽。”


    “兩任支行行長,同流合汙,這是我薊京分行的恥辱。”


    很多人將目光投向羅莎,這是純粹的好奇與下意識,他們想看看,風光無限的羅主任,最後是怎樣一個表情。


    羅莎早已萬籟俱寂,無心多說,隻有急促的唿吸聲此起彼伏。


    在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些男人,最終都背叛了啊。


    陳行遠鎮然道:“執法部門的車就在銀行門口,是讓他們上來,還是你自己下去,自行決定。”


    羅莎聞言,僵了片刻,終是緩緩支撐起身體。


    她絕望的目光掃過一個個見麵點頭微笑的昔日同仁,掃過老辣的陳行遠,掃過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林強。


    她理了理衣服,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而後獨自向外走去。


    她最終,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看到她的離去,林強也清楚,一直以來,令自己舉步維艱的人終於走了。


    自古以來,邪不勝正。


    鄭帥,多希望你也在這裏,見證這一幕,這是我們共同的勝利。


    陳行遠又是沉吸了一口氣:“今天,行長實際上也是去總行匯報這件事了,由於牽扯到的人很多,金額巨大,且已經確定為銀行內部的貪腐問題,之後會有一些人事變動。現階段,大家務必堅守崗位,不要再出亂子,等待總行的安排。”


    他再次掃視全場,見無人發言後,大臂一揮。


    “散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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