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雲佩微笑著:“李夫人放心,本宮可不是小氣之人。這是護國之功,多少賞賜都不為過的。東街宜興坊的一座宅子已經修整完備,仆從亦已安排妥當,隨時可以入住。”


    住在東街宜興坊的多是高管顯貴,沒有身份,有錢也買不到立錐之地。


    齊悅然縱使不了解行情,看李夫人略顯吃驚的臉色也能猜出幾分。忙說道:“謝長公主美意,這賞賜太過厚重了。”


    “不止如此,這隻是本宮的一點心意,皇上的賞賜要當麵給齊小姐。至於要賞賜什麽?本宮就不得而知了。”靳雲佩笑著說道。


    李夫人年紀不輕,但保養良好,臉上沒有一絲紋路。薄施淡粉,眉目間盡顯風情,年輕時必是一露麵便能俘獲大多目光的角色。如今姿色略遜了幾分,氣勢卻不減,在公主麵前絲毫不露怯。


    “功名利祿固然是好東西,可是對於女兒家來說,最好的莫過於一段好姻緣。公主也是女兒家,您說不是嗎?”她看著對麵兩人,眉峰一挑,又掩口笑著,“隻是可惜了,可惜了。”


    她們說話聲音不大,但此處畢竟坐著在場最重要的幾個人物,凝聚了最多的注意力。官家貴婦可不是那麽好當的,在這種場合,她們除了吃吃喝喝,與身邊人拉近關係聯絡情宜,更重要的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得到一些男人在朝堂上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李夫人這些話,就是說給她們聽的。


    齊悅然的身份過往在場之人都清楚,她的父親不過剛剛過世幾個月,她要守三年的孝期。想談婚論嫁也不是不可以,但兩年多的時間,變數太大。誰願意冒這個險呢?


    靳雲佩又想到了另一層意思,她的三年孝期快滿了,司馬疾的二公子至今未娶,還在等著她呢!


    她臉色有些陰鬱,說道:“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齊小姐已然是一員難得的將才,放在軍中都十分少見,怎能視作尋常女子!”


    李夫人窮追不舍:“男女畢竟有別,再強的女兒家,總歸免不了嫁人生子。除了實在貌醜或者閨譽不佳老死深閨的,能有幾個例外?“


    齊悅然跟隨陳皇後多年,對女人間的明爭暗鬥早已見怪不怪。本懶得參與這種無謂的嘴上爭鬥,見她越說越難聽,陳家的兩個老的說不上話,隻有靳雲佩“孤軍奮鬥”,貌似還說不贏。靳雲佩給她的印象還不錯,堂堂長公主被臣子之妻奚落頂嘴也沒個幫忙的,平日裏還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這女人也是煩人,沒完沒了的招人嫌,我嫁不嫁人跟你有什麽關係。


    已經所剩無幾的涵養,讓她忍了一會兒,然而忍耐實在不是她所擅長。齊悅然拿起一杯果酒在手中把玩,出聲道:“借花獻佛,敬李夫人一杯,順便討教幾個問題。”


    李夫人倒不會認為她是真心討教,不過嘴上功夫她拿手的很,年紀輕輕的姑娘,實在不足為慮。“請講。”


    “悅然母親早逝,年紀尚幼,女兒家的規矩知道的不多。依稀隻記得‘七出’之中有那麽一條叫做‘長舌’。要女子少言,不知是也不是?”


    靳雲佩忍著沒笑,眉眼還是忍不住彎起。這麽直白的說對方多嘴多舌,不合適吧,沒有幾個女兒家的做出來。不過聽起來好痛快!齊悅然果然非同尋常!


    李夫人臉色一垮,多少年來還從未遇上過如此當麵打臉的人,一時氣的想不出什麽來反駁。


    旁邊的陸夫人一隻手放在李夫人手上,說道:“李夫人多喝了幾杯有些糊塗,怕是忘了齊小姐早有婚約。對方便是那陳國太子,聽說馬上要登基為帝。有這等良緣還需我等尋常婦人操心嗎?雖說陳太子的太子妃另有人選,但並沒有說過解除與齊小姐的婚約啊。三宮六院地方大了,總會有齊小姐一個位置。”說完還對齊悅然溫和的笑笑。


    這位不動聲色,比那位李夫人要高明一些呀,笑裏藏刀。齊悅然手中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父母不在,何談婚姻?”


    齊瀚死在誰手裏,天下何人不知!


    陸夫人淡然道:“原來齊小姐是這般有決斷的女子。隻是我怎麽聽說,陳國太子似乎對齊小姐念念不忘,著人拿著畫像四處尋找。看來這幼年的情誼十分深厚,陳太子是個長情之人並未忘卻。”


    這話又處處是諷刺。若果真長情怎會與他人定親?


    不能娶又不放手,誰敢冒著得罪陳國太子的危險去招惹齊悅然?


    暗中聽著的眾人,將這話在腦中轉幾個圈,就知道齊悅然實在是塊燙手的山芋,一時蠢蠢欲動的心冷靜了不少。


    靳雲佩氣的想罵人,這還沒怎樣呢就要給她們擋路了,欺人太甚!她看向兩位舅母,兩人都不十分擅長言辭,她自己又不好直接翻臉……


    “說實話,太子對我確實有別於常人,所以哪怕他另娶他人,我也無話可說。”齊悅然略顯遺憾,但神情坦然,沒有被拋棄的憤懣,和求而不得的酸楚。


    陸夫人不以為然的看著她,這是要說漂亮話給自己台階了。就讓她說,且看姑奶奶如何給你拆台!


    “那時先父蒙難,我不在都城鞭長莫及。太子殿下阻止不了皇上一意孤行,救不了家父。好在救下了我那年幼的弟弟,保住了我齊氏血脈。後來又暗中為家父收斂遺體,讓他老人家得以入土為安。這份大恩,悅然一輩子也報答不盡。”


    齊瀚蒙難之際,正是陳帝最喪心病狂的時候,被牽連問罪的大臣不知凡幾。那種危急情勢下救人有多難,要冒多大風險,在場之人隻是想想,就免不了頭皮發麻。


    陸夫人皺了皺眉,道:“如此說來,太子殿下確實情深義重,隻是……”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悅然不做他想,隻盼弟弟長大成人,將這些誓死追隨家父的將士們留給他,至於我個人,隨緣吧。”


    寂寂無聲的大廳之中,聽者再次動起了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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