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自是聽不懂對方的想法:“我也不會起名字……這樣吧,我把名字借給你,我是大阿奴,你就叫小阿奴,這樣你以後就有名字了,怎麽樣?”不怎麽樣。它無趣地一甩鬼火,大阿奴頓時覺得全身一寒,然後一眨眼,那個沒有名字的妖怪就不見了。不過從此以後,阿奴經常能感知到它。它喜歡趴在人背上,特別是死人背上。村裏隻要哪裏有死物,它一定會出現。它還很兇殘,它會將欺負他的人推下懸崖,更會將欺負他娘的人咬成碎片。村裏人開始懼怕他和他娘,爹爹甚至要殺他。但它很享受。它和阿奴一起砍柴,一起偷看先生教書。阿奴去偷果子,它就給他望風;阿奴被打了,它就召集小鬼來救場。娘親給阿奴喂飯,它就在一旁張著嘴幻想是娘親給它喂飯。阿奴睡著時,它會偷偷附身溜進廚房,偷吃鹽,偷喝醋,那強烈的鹹味和酸味會給它活著的感覺。它決定不止要吃阿奴,還要取代他,它要做人。那一天很快到來。阿奴深更半夜跑進妖獸林,非要抓一隻九頭鷹。它不同意,阿奴那個小身板,不被九頭鷹抓走就不錯了。而且,它也打不過九頭鷹,它救不了阿奴。但對方一心要去,它隻好召了幾個小鬼來幫忙。九頭鷹是妖獸不是凡獸,普通小鬼一爪下去就是一個,完全碾壓。帶來的小鬼全都慘死爪下,它一個機靈纏住阿奴,帶著他在妖獸林裏狂奔。九頭鷹追在後麵戀戀不舍。這隻畜生似乎也發現阿奴的美味,要與它搶食。最後關頭,它把阿奴遠遠一扔,身上鬼火暴漲,第一次顯露了怨鬼真身。那並不是什麽軟萌的鬼火團子,而是一張巨大的鬼臉。鬼臉張開血盆大口向九頭鷹咬去,正好咬下它的半截身體。同時九頭鷹也將鬼臉扇飛好幾丈,怨鬼滾了十幾圈,最後噗地一下,滅了鬼火。鬼火是所有鬼存活的標誌,鬼火滅了,這隻鬼的餘生也差不多到盡頭。九頭鷹死了,它也快死了,隻有阿奴在一旁哆嗦著往它臉上蹭。它想著,蹭什麽蹭,兩個妖怪同歸於盡,這時候凡是個聰明人就該快點把戰利品收一收,打道迴府。阿奴挖出鷹眼,然後開始在它摔落的地方摸索。“小阿奴……小阿奴你在哪……”對方鬼火已熄,他根本看不見它。它覺得自己十分窩囊,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還折兵,實在無顏再說對方是獵物。於是用自己剩餘的一絲鬼火彈在阿奴的脖頸上,讓他誤以為它在他背上。果然,阿奴發現頸間一寒,笑了:“沒事就好……盡管趴我背上,我帶你迴去。”說著轉身走了。它一隻鬼在後麵孤零零地躺著,看著阿奴的背影,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感。哪知這時,異變陡升。一個黑影突然撲了過來,冰冷的長刀瞬間刺進阿奴的身體。小少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瞳擴大,鮮血流了一地。同時它也渾身一顫,第一次體會到驚悸,自己拚命救下的大阿奴,不到幾秒鍾,居然就死了。偷襲者得手,連忙奪了阿奴手中的鷹眼,然後興奮地開始在死透的九頭鷹身上翻找,希望得到更多的戰利品。阿奴躺在離它不遠的地上,胸口被貫穿,鮮血蔓延,屍體逐漸涼透。“大……阿奴……”突然,一個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如夜晚徐徐的涼風,它第一次學著像人一樣地說話,“大阿……奴……在哪……”兩個偷襲者縮了縮身子,隻覺今夜格外地冷。而它仍舊幽幽喊著,如漫漫長夜裏盤旋不散的怨魂。“我在……”過了一會兒,一道同樣幽冷的聲音響起。它抬眼,正看見阿奴飄在自己麵前,兩人以魂體形態麵對麵。阿奴魂魄出竅,已成了一道遊魂,他的魂火格外明亮,像夜裏的月光。“為什麽你在這裏……”阿奴震驚地看著它。他如今也是鬼,自然明白鬼火熄滅意味著什麽,又思及方才發生的事,他終於醒悟,“你剛才居然是騙我走……”它躺在地上,一張鬼臉尷尬地露出白牙。阿奴飄到他臉上,細細地撫摸:“原來你長這樣……終於看見了……”它用鼻子蹭阿奴的手,“大……阿奴……要吃……”阿奴頓了頓,看著它:“你……要吃我?”它上下擺動牙齒,作出吃的動作,表示是的。本來它快死了,已經絕望了,放棄獵物了。可現在獵物也死了,它又有機會了。阿奴摸著它的大餅臉,笑了笑:“想吃就吃吧。”它驚訝於這次的獵物居然這麽乖。“反正也是欠你的。”阿奴主動飄到它的嘴巴裏,“吃了我可以讓你活很久,小阿奴,以後你就是阿奴了……”食物到口,它反而有點不舍得,但這麽美味的食物主動送嘴,不吃實在矯情。最後它選了最優雅的吃法,用魂體將對方一點點包裹,一點點融合。這種吃法對方沒有痛苦,自己也可以品嚐很久。不知過了多久,它與阿奴的魂魄終於融在一起。它睜眼,發現自己居然有了人身,它不再是一團無形態的鬼火,而是確確實實有了五官與四肢。它的魂火也格外明亮,甚至比活人的還亮,居然是純白色的。它激動地找到阿奴的身體,附了上去。魂體與肉身格外契合,然而它剛睜眼,洶湧的記憶就猛地湧入識海。這不是它的記憶,是阿奴的。開心的,難過的,溫柔的以及……它的。從未有過的各種情緒充斥於胸膛,阿奴從生到死,每一天每一時的喜怒哀樂通通在它心裏走了一遭。妖獸林中鳥雀驚飛,走獸竄逃,一股沉默而強大的威壓陡然升起,整片樹林顫了顫。強烈的殺氣在他周圍擴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奴對他娘親的依戀,對不知名鬼魂的好奇以及臨死前極大的不甘。胸前的傷口快速愈合,整個身體仿佛充斥著力量。來自怨魂的殺戮本質以及阿奴情緒裏強烈的不甘讓他幾欲瘋狂。良久,紊亂的力量漸漸平息,小小孩童睜開了眼。冰藍色的眼瞳裏一片殺意。無論如何,他要先殺了那些人。所有的,欺負過他的,一個不剩。於是,清河村一夜血流成河。他殺了所有人,除了阿奴的娘。甚至,隨著阿奴記憶的不斷深入,他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阿奴的娘還是自己的娘。他將爹爹的屍體扔出家門,打算隻與娘過二人日子。這是他與阿奴曾共同期望過的。他們都幻想過,如果有一天其他人都消失,隻有娘和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那該是多麽美好的日子。結果,娘不認他。女子縮在角落裏大喊妖怪,昔日的溫柔蕩然無存,有的隻是恐懼與厭惡。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經做到最好。他得了陽壽得了肉身甚至將阻攔者全部抹除,為什麽娘卻變了?難道他獲得的不應該是娘親溫柔的懷抱麽?於是第二天,他將清河村所有人複活。娘親可能不習慣見死人,那麽他讓那些死人複活不就好了?可惜事與願違。接下來的日子,娘親像瘋了一樣隻會把鍋碗瓢盆扔在他身上,再淒厲地罵他妖怪,罵他殺了她全家。門外是成群的屍儡,門內是永無止境的辱罵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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