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膽小謹慎,好事!會長膽小謹慎,大好事!”


    “荊少主無需推辭,你就是銀血會的大救星!”


    “啊,我的茶杯也摔了,這雷實在太響了,不能怪荊少主如此反應啊!”


    大家紛紛堵住樂語的推辭借口,眨眼間仿佛就要欽定樂語就是下一任家主了。


    但樂語很明白他們忽然齊心協力的原因。


    跟其他候選人不一樣,像聽朝早、羅鎮、蘭堅博他們死了,那也就死了,對他們家族並不會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因為老家主還在,哪怕是羅鎮這種家族獨子沒了,他老爸也隻能在沉痛之餘,繼續努力造人,說不定會老當益壯,老來得子?


    但無論如何,就算他們死了年輕一代的繼承人,但他們這些老頭支撐個幾年時間,直到培養出下一代繼承人也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樂語不一樣!


    因為他是荊家少主,荊正威!


    沒有兒子!


    老家主也死了!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還沒掌控荊家!


    如果樂語這時候又死了,哪怕他‘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之前欽定了弟弟荊正堂當家主,荊家也必然會發生極大動蕩!


    因為從來沒有這樣的例子!


    家主向來父子嫡係相傳,在荊正威當上家主的那一刻起,荊正堂就已經是旁係了。如果荊正堂能當家主,那我們這些效忠荊家幾十年的旁係族老為什麽不能當家主?


    更重要是,威望才是家主傳承的根本。荊青蚨之所以想傳位給誰就給誰,那是建立在‘黑荊棘’幾十年的威望上,族人們根本不敢反抗荊青蚨的意誌以及家族的傳統。


    然而威望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


    如果你覺得其他人不敢反抗家主,那你就也不敢反抗家主,那家主就威嚴滿滿的;然而你覺得其他人會反抗家主,那你肯定也敢反抗家主,那家主就是毫無威嚴可言。


    因為荊青蚨的威望,荊家族人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樂語的統治,但他們對新家主還是心存疑慮的。


    如果用戰略遊戲來說,以前荊家族人的忠心度是90+,那現在頂多60+。


    但如果樂語這時候違背傳統,那就有說法了。


    本就沒多少威望的新家主,將家主之位傳給旁係兄弟——憑什麽啊?為什麽不傳給老成持重的我?老鐵們你們能答應嗎!?


    這還是建立在樂語沒幹什麽壞事的情況下,然而樂語剛剛把族老荊素客給殺了啊!


    如果再給樂語一段時間,他就可以殺光荊家老人,為死氣沉沉的荊家注入年輕外人的精華血液(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徹底將荊家改造成無產階級的大本營,到時候樂語死沒死也沒什麽影響。


    然而這個時間點太尷尬了!


    現在荊家族人的忠誠幾乎降到了50+,如果樂語真的被派去臨海軍衝塔,那荊家族人肯定就帶著家族產業反了。


    而這,也就是其他商會的目的所在!


    他們想瓜分荊家!


    本來每個家族的傳承之際,也就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盤旋在玄燭郡上空的灰霾‘黑荊棘’荊青蚨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不知多少人彈冠相慶大排筵席,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們對荊家的貪婪!


    荊家的莊園、煙、鐵三根支柱產業,早就被無數人覬覦多時。荊家實在太強大,太霸道,太賺錢,以前荊青蚨還活著,大家也隻能收起自己的爪子,在一旁羨慕嫉妒恨。


    但時代變了!荊青蚨死了!新家主是一個毛頭小子!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就算沒有臨海軍這檔事,其他商會也會找機會向荊家發難,而且出手的肯定有聽、羅、泉、蘭四大商會,隻有他們配吃荊家的肉,其他小商會頂多能喝荊家的汁水!


    到時候如果樂語能撐過去,那荊家就依然是‘黑荊棘’荊家。但若是他撐不過去,那銀血會再無五大商會,隻有四大天王。


    臨海軍的到來,隻是給了他們一柄最好的刀子。


    誅藍炎,殺正威!


    臨海軍退,東陽解圍!


    荊家跌倒,銀血吃飽!


    如果說有什麽比省了一大筆錢還快樂,那就是省了一大筆錢的同時,還薅了一大筆羊毛。


    所以無論這些老賤人說什麽屁話,樂語都是猛搖頭。


    我要是聽得進你們一句彩虹屁,就算我輸。


    我不願意當會長,你們這群老不死還能逼我下海不成?


    不過這時候樂語心裏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麽不隨便選一個替死鬼當會長?老會長你可以選一個聽家人當替身,無論他能不能迴來,老會長你繼續當會長不就得了?”


    像這種送死的事,何必這麽認真選一個會長?


    聽古緩緩搖頭,吸了口黑霾,看向一旁的白發刺客陳。


    陳微微點頭,退出議事廳。


    聽古吞吐黑霧,反問道:“臨海軍指揮官為什麽要見銀血會會長?”


    不等別人迴答,聽古便迴答道:“他並不滿足一時的掠奪,他還想要細水長流的軍費,他想繞過郡守,繞過和陽軍,跟銀血會建立關係。”


    “其實我並不反對跟臨海軍建立關係,亂世將至,強者吞並,弱者可欺,隻是臨海軍這次太過分。就算要跟臨海軍合作,我們銀血會也絕不能是予取予求的下屬,而是平等合作的盟友。”


    “刺殺,既是為了解決,也是為了試探。”


    “如果他活不下來,那就沒什麽好說。死去的梟雄隻是一灘爛肉,活著的梟雄才有投資的價值。”


    “但如果刺殺失敗……”


    聽古喉嚨咕咚,往茶裏吐了一口老啖,看得樂語再也不想在議事廳裏喝茶了。


    “那屆時銀血會會長,就要履行自己的責任,跟臨海軍談判建立外交關係。”


    “現在臨海軍勢大,和陽軍隻能苟且偷安。遭遇刺殺,臨海指揮官必定暴怒,甚至可能在一怒之下強攻玄燭,血洗村鎮,無論和陽軍能不能擋得住,這都是我們不能承受的後果。”


    “刺殺是我們銀血會的私謀,如果成功倒罷了,若是失敗,和陽軍和郡守府不會放過我們。”


    “所以銀血會會長要在刺殺失敗的情況下,安撫好臨海軍,付出最少的代價保全東陽的安定。”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要選拔‘真正的會長’。因為若是替死鬼軟弱,就會為求生存將銀血會的利益全部賠出去;若是替死鬼忠誠,就會為了些許利益跟臨海指揮官死倔,反而會觸怒對方,得不償失。”


    “隻有‘真正的會長’,才會顧全銀血會的利益,因為銀血會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也隻有‘真正的會長’,才有資格做出這樣的重要決斷。”


    “而且,我也不是找替死鬼。”聽古淡淡說道:“老朽固然是怕死,但也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對方指揮官有吞並銀血會的野心,然而老朽卻是塚中枯骨,心存畏懼,難以決斷……”


    “我已經不是獨斷諸般事務的‘振聽’聽古,隻是一個等死的老人。放到十年前,我還能說一句‘我來決斷,就算我錯了我也會承擔後果’,但現在的我,既沒資格,也沒能力說這種大話。”


    “我就明說了。”聽古咳嗽兩聲:“如果刺殺成功,新會長還可以向其他將軍輸送利益保存自己;如果刺殺失敗,那新會長就一定要和臨海軍建立關係,風風光光迴玄燭!”


    “雖然這事聽起來風險很大,但危險的隻是刺客,有錢的商人永遠都是座上賓!”


    樂語眨眨眼睛,訝然道:“真的嗎?那這個會長好像也不難當啊。”


    “是啊。”聽古儒雅隨和地說道:“隻是當會長需要膽大心細,我看正威你真的很適合啊!不要錯過這樣的機會,這可是幾十年才出現一次的良機啊!”


    “好,既然這樣——”


    樂語平靜說道:“那我將這個機會送給我的好兄弟聽朝早!不是我不想當會長,隻是我想成全聽家一門兩會長的美事。”


    其他銀血成員看樂語一直都沒掉坑,紛紛話鋒一轉跟著樂語起哄:“聽二少爺挺好。”“我也支持聽朝早。”“就這樣決定吧!”


    聽古沉默片刻,抖了抖軟管,忽然冷笑一聲:“行了,大家都在精神海裏,就別說這些花裏胡哨的套話。”


    漆黑意誌再次汙染精神海,大家頓時一靜。


    “我剛才說的,也是事實。無論出於何種考慮,銀血會會長也必須參與這次刺殺。既然大家都不願當出頭鳥,那就公平攤派吧——”


    “銀血前十商會,各派一名嫡係繼承人加入談判團裏。不願意的商會,事後割讓一半產業給其他前十商會。”


    “這些嫡係繼承人就是會長候選和家主候選,他們將作為談判人員與臨海指揮官交涉。隻要他們活著迴來,他們就是真正的會長,真正的家主!而作為貪生怕死的代價,現有家主馬上卸任,將商會交給勇敢果斷的下一代!”


    聽古看向樂語:“荊少主,你也可以派你的兄弟去,但如果你的兄弟活著迴來,那你就得接受家主之位拱手讓人的現實。”


    他的聲音很輕,又很冷:“你也可以試試反抗銀血會的共同決斷。”


    “聽家,派嫡係繼承人聽朝早加入談判團。”


    “誰讚成,誰反對?”


    9票反對,79票讚成。


    銀血議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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