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錚大婚,對朝野上下都是極大的震動,文家無疑已經表明了立場,在此時這種微妙的平衡下,一點異動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些都是青鵝告訴意穠的。

    意穠如今雖然隻能禁錮在寶福殿中,但畢竟蕭昭妃仍能與外界聯係,宮人之間的聯係若是不太明顯,容鐸也並不細究,故而青鵝還能得知蕭昭妃命人透露的消息。

    青鵝說到容錚大婚時,小心翼翼,但意穠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這種形勢之下的大婚,自然不可能與尋常時期一樣,文家畢竟還在鄴城,故而十分低調。容鐸竟真的將意穠身邊的兩個丫頭送去做了賀禮,卻不是彤魚與丹鷺,而是太後特意命意穠帶來的玉墜與玉翅。

    意穠扶著攔杆起身,青鵝忙上前將她扶住,陪著她在園子裏慢慢的散步。

    此時已經步入五月,天穹之上積著厚厚的黑雲,是即將落雨的征兆,天氣悶熱得厲害。青鵝擔心隨時會下起雨來,正要勸意穠迴去,便聽花牆後麵一個聲音忿忿道:“是我先看到的,自然就是我的!”

    另一個聲音也不甘示弱,她嗤了一聲,“你先看到就是你的?還是我先撿起來的呢!憑什麽給你!”

    之前那個聲音又道:“看你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竟也不嫌丟人,不過是塊普通的白玉罷了,雕工又是一般,一看就不是大家的手筆,虧你還抱著當寶貝似的!”

    那人被說得有些惱羞成怒,正要發作,就聽花牆後麵有人咳嗽了一聲,把她們兩人嚇了一跳,手裏握著玉雕的那個人更是手抖得險些拿不住。轉頭看過去,見是那位大梁的公主與青鵝,心裏便悄悄的鬆了口氣,誰不知道這位大梁的公主最是個懶待動的,平時任事不管不問,青鵝也不是個霸道的,她們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各自哼了一聲,都不那麽害怕了。

    青鵝此時氣得臉都白了,寶福殿內的一應事務都是由王尚宮在打理,這些個宮人自然也是由王尚宮來調、教的,如今這都是教出了些什麽人!青鵝板著臉上前道:“這宮裏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揀了東西不知道交給王姑姑!還在這兒爭起嘴來,一會兒讓王姑姑知道知道情由,你們兩個也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那兩個宮女這才真的被嚇住了,沒想到這麽點兒的小事就要被攆出去,在寶福殿伺候可是個極好的差事,主子不愛理事,聖上眷顧這裏,油水又足,走到外麵去,一提是寶福殿的宮人,誰不得給兩分薄麵?如今若是

    被趕出去了,笨腦子想也知道她們是得罪了主子,還能有好去處麽!

    她們兩個也不遲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求饒,嘴裏不住的道:“奴婢知錯了!”

    意穠一直沒有將自己當作這裏主子的自覺,隻皺了皺眉。當其中一個宮女將揀到的那枚玉雕遞上來時,冰涼溫潤的玉雕靜靜躺在手心裏,卻像是燃了團火一樣,幾乎要將她灼燒起來。意穠隻覺得自己心裏有個地方被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她似乎就要站不住,頭腦昏沉像壓了千斤重石。

    青鵝見意穠臉色慘白,心裏著急,也不再管那兩個宮女了,一跺腳,恨罵道:“你們兩個是傻子不成?還不快去叫人!”

    那兩個宮女這才趕緊起身,一個去找人來,另一個去請太醫了。

    意穠在床上醒過來時,恍了迴神兒,接著迅速的抬起手,看見那隻玉鵝仍緊緊握在手心裏,才閉了閉眼,她眼睛幹澀難捺,可是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容錚在城外另有府邸,文含芷的花轎便是抬到了那裏。隻不過送親的並不是著大紅衫子的鼓吹隊伍,而是兩隊甲胄將士,這些將士習慣了以刀箭為伍,大喜的日子麵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容錚挑了蓋頭,也並未應酬,就去軍營了。

    雖說駐紮城外的軍營離那處府邸並不算遠,但他這樣扔下新婚妻子,不僅令文含芷難堪,更使得在場的文家人一個一個都黑了臉。

    容錚自軍營迴來時,喜宴都已經散了,院子裏四處都點著大紅綃紗的燈籠,燈光映在地上,留下一個一個耀目的大紅色光影。他隻駐足了片刻,就提步進了正房。

    ~~~

    景祐元年八月,帝後大婚之日,城外突然戰火紛起,沒有任何政治上的修飾,這場戰亂在後來寫入史書時,隻有兩個字:造反。

    這場爭亂持續了整整三個月,鄴城無數人死於亂兵刀下,曾經如顥日一般矚目耀眼的二皇子,如今已經成為可止小兒夜啼的閻羅。

    叛軍攻入皇城,凡所遇之人盡數屠戮,屍體被扔進護城河,將河水染成了血色。

    幾位閣臣擋在寶和殿前,王謙之昂首站在頭裏,麵對數十萬叛軍,當眾厲聲數落容錚十大罪狀。王謙之是真正的士林清流官員,凡事講究正統二字,匡扶帝業、以天下為已任是其終身的抱負。他此時怒氣衝衝,言辭激烈,指著容錚高聲道:“自古以來,嫡庶有別,聖上身為太子,繼任大統乃是天道大理!如今殿下甘

    為盜賊,行叛亂忤逆之事,豈非汙先帝顏麵?令天下所不恥!吾等就是血濺於此,也決不容許叛賊再進一步!”

    他已年近五十,頭發花白,卻是聲音洪亮,他身後就是攀龍大紅抱柱,心中慨然,已經做好了隨時撞上去的準備。

    其他幾位閣老卻沒他這麽慷慨激昂,朱閣老更是被逼著來的,此時見大軍立於石階下,威嚴整肅,沒來由的便是一陣懼怕,他再往後縮了縮,隻想著一會兒該怎麽逃命。

    容錚一身甲胄,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他冷冷一笑,道:“弑父篡位的人,在你們眼裏竟成了受命於天的帝王。”他按了按額角,淡聲道:“帶上來。”

    立刻便有兵士押著一個人上來,她頭發散亂,身上的衣裳雖然完好,但自袖口露出來的手腕處的鞭傷便能看出,她顯然是遭了毒打。她有些瘋癲,跪在地上,看見麵前的容錚,立時就瑟縮了一下,然後便死命的磕頭,求他饒命。頭重重的磕在大理石上,流了血她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王謙之簡直痛心疾首,“若是你等狠毒之人為君,豈不是要令天下百姓再無寧日!”

    謝通上前道:“薛釧兒姑娘,有什麽委屈盡可以說出來,這裏的幾位大人都是滿口仁義道德之輩,隻要你說出來,他們自然會替你做主的。”

    薛釧兒一哆嗦,忙不迭的抬起頭,朝王謙之爬了幾步,哭道:“求大人明鑒啊!先帝的毒雖是我下的,可我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婢女,又怎麽會有本事弄到那種連太醫也察覺不到的毒藥?都是太子殿下命我做的,太子殿下還許諾會立我為妃。但他登基之後,竟要殺我滅口,我若不是心長偏了一寸,此時早就是一堆白骨了!大人不最是仁義麽,我雖然卑賤,卻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她邊哭邊說,哭到後來幾乎就要背過氣去,謝通擺手命人將她抬下去了。

    王謙之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反應過來,王謙之一口唾沫就啐了過去,喝罵道:“連這種卑鄙的手段都使的出來!你隨便找一個人便能誣賴聖上了不成?你但凡還有一絲忠君之心,便立刻向聖上謝罪,聖上寬宥,吾等亦會向聖上進言,求聖上賞賜你一塊封地,做個一方之主,也好過要背上這造反的千古罵名!”

    容錚微蹙了蹙眉,謝通在心裏悄悄為王謙之點了支蠟,這兩個月,二殿下就像是變了個人,他哪裏會在乎什麽罵名?這幾個老頭子仗著自己在朝中身份頗重,竟敢來挾主。

    那王謙之猶在罵個

    不停,他見容錚提腳往前邁了一步,立時大喝道:“你敢上前一步,吾等馬上就撞死在這裏!”

    容錚麵無表情,淡淡吩咐道:“助這幾位大人一臂之力。”

    在這幾位閣臣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有兵士上前,反押著他們的胳膊,將他們狠狠的向抱柱上撞了上去。甚到來不及唿嚎,鮮血順著大紅抱柱流下來,慢慢與抱柱融為一體。幾個兵士利落的將這幾人抬走,扔到了護城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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