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沒有主意,不得不問上一句:“先生可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鍾與已經閉上了眼睛又吃力的睜開一條縫,張張嘴似要說什麽,卻已發不出聲音。


    周敞隻能從鍾與的口型上猜測說的還是平日的口頭禪:“不妥、不妥。”


    心中失落,但也知鍾與已盡全力,又怕他再思慮過度連累了病情,擠出個笑容勸慰:“沒有辦法也無妨。我自會與高遠再想對策,先生千萬不要再多思慮,萬萬要好好休息,凡事總有解決之法。”


    說著輕輕將鍾與手中白葫蘆瓷瓶拿下來交給瘦猴:“這個還是不要讓鍾先生再用了,先生若是睡了或者精神不濟隻管讓他安心睡下就是。”


    “是。”瘦猴接過答應。


    “王……”鍾與已經閉目,周敞就輕輕起身欲要離開,鍾與卻突然再次睜開眼睛,甚為憂慮地問,“王爺,兩相權衡……若實在沒有辦法……隻能選其一……您……您要選哪個?”


    “我……我不知道。”周敞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想對鍾與扯謊,“我不能眼看著元亓出事兒,她一向有恩於我,我虧欠她太多。但明知敵軍陰謀,我亦不能掉入他們的陷阱,又怎麽能拿萬千百姓和三軍將士的性命去賭?”


    鍾與聽了這話再次掙紮著要坐起。


    周敞趕忙阻止:“鍾先生有什麽話隻管說就好。”


    鍾與一把抓住周敞的手,額角青筋因為太過使力而暴起,喘息尚且花費大量氣力卻忽然語氣鏗鏘:“王爺……王爺從來都是重情重義之人,但……當此大是大非麵前……務必……務必要以大局為重,且……且不可兒女情長……屬下……屬下畢生所求……求而不得……王……王爺已經觸手可及,當……當創清明盛世,為天下百姓……百姓謀……謀福祉……”


    說到最後幾個字實在沒了力氣跌入瘦猴懷中,那一隻手卻還緊抓著周敞的手不放。


    周敞眼圈濕潤:“先生放心、先生放心,我什麽都聽先生的。”


    鍾與的心願是什麽,奕王從來知道,她也知道。


    鍾與沉重得都抬不起的眼簾後麵是無比炙熱又殷殷的目光,得了周敞的迴答才放心鬆開了手,閉上眼睛再次昏厥過去。


    “軍醫、軍醫……”周敞一個心顫,再次大叫。


    瘦猴則熟練去探鼻息,掐人中。


    景姑姑被嚇得呆了。


    高遠的眉毛則擰成一團。


    很快,軍醫趕過來,瘦猴也確認了鍾與還有唿吸。


    周敞退後兩步,渾身脫力,這才發現濕漉漉的臉上滿是淚痕。


    待軍醫再次診了脈還施了針,周敞吩咐瘦猴繼續照顧鍾與,又讓高遠去給景姑姑安排住的地方休息和找換洗的衣服。


    然後周敞自己一步步踱出營帳,外麵天色早已徹底黑下來。


    營帳內空無一人,漆黑一片。


    這樣濃重的黑暗正好是一個掩護,她可以放肆嚎啕,無聲呐喊。


    手死死抓住胸前合抱連枝的玉佩:“元亓,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哭過之後,周敞在黑暗中不知呆坐了多久,才重新生出些許力氣,隨著情緒的宣泄,心中也跟著清明了不少。


    一個辦法也漸漸在心中明晰。


    隨後,周敞再次找來高遠,先確認了他的狀態,之後兩人通氣。


    高遠雖無異於“喪妻”之痛,但到底還有“報仇”二字做激勵,因此除了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更僵硬以外,似乎一切都如常。


    在那之後,周敞連夜召集了所有重要部將和統領重新開會。


    不一刻,所有軍中將官都匯聚她的營帳。


    周敞居中而坐,對下方二十幾人一覽無餘:“緊急召諸位前來是有一個臨時決定,原定明日出擊與蜃軍的最後一戰,本王決定無限期延後。”


    此言一出,眾將麵麵相覷。


    周敞注意到,所有人臉上都是驚訝加不解的表情,隻有站在末位角落的吳嶺麵容如常,好似早就預料一般。


    高遠站在周敞側後側,也留心著諸人的反應,在他看來除了吳嶺,其餘眾將都在驚訝之後多少表露出不滿的神情。


    朝令夕改在軍中是大忌。


    本來許多將領私下裏就不服奕王這位“一品參軍”,不過礙於身份不得不聽從罷了。


    這樣一來,恐怕周敞之後的命令就更難執行。


    周敞管不了那麽許多,提高音量:“隻是延後,又沒說不打,各位還是不得鬆懈,時刻準備著。”


    諸將又都默不作聲。


    蔣孟身邊一員得力參將才站出來:“奕王殿下,末將可否詢問延後的原因?”


    “本王說延後就延後。”周敞就沒打算編理由。


    那參將明顯不服:“奕王殿下,馬鞍穀那邊已經是準備好了的,這幾日的風向又是西北風向,若是過幾天風向變了,原來的計劃就難以執行。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這個計劃可是奕王殿下與蔣帥都首肯過的,如今殿下臨時變卦,蔣帥那邊可知曉?”


    這麽一說,下麵眾將也都跟著議論紛紛:“是啊、是啊……糧草不濟、又拖太久、時不我待、大好良機……”


    眾人議論,周敞就沒心思關注,但卻注意到吳嶺站在角落裏麵無表情,似在發愣又似在沉思什麽。


    “咳咳……”周敞輕咳整肅,“本王說什麽蔣大都統還能不同意,更何況本王身為一品參軍也有參與出兵決策之權。至於時機……風向隻是輔助,大不了不放火,該滾的時候,蜃賊還是得滾。”


    “奕王殿下,此事要不要再跟蔣都統商量商量?”那參將沒有辦法,隻能抬出蔣孟說事兒。


    其餘諸將也都跟著點頭。


    “不必……”周敞袍袖一揮,語氣陡然強硬,“蔣兄身子還十分虛弱,傷情亦有反複。不必因為這種小事而影響了他的傷情。”


    在場諸將陸續也都去看望過蔣孟,蔣孟傷重不假,將軍中事務都托於奕王做主也不假。否則奕王也不可能接管得這般順利。


    但奕王突然變臉卻也是眾人都沒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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