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元裕喪禮。


    雖然元亓想要低調,但因元家在商界的地位,加上元裕本人的名望,前來吊唁、至祭之人還是擠滿了長街。


    元裕的靈柩停靈七天,再做了法事之後,再行火葬。


    周敞白天在驛館中枯坐無事,卻又無法前去送上一程,實在難熬得緊。


    元裕離開,無論是她還是奕王風銘也都像是失去親人一般,甚至這位親人,還是他們曾用性命換迴來的。


    到了晚上,周敞實在忍不住,便帶上高遠和瘦猴,乘了馬車悄悄來到元家府邸。


    馬車停在元家大宅外牆東側不起眼的地方。


    周敞則掀開車簾一角遠遠往元家大門的方向望過去。


    元家大宅的門廊下早已掛了白燈籠,這會兒雖然天色已黑,但大門仍舊四敞大開,出出進進前來吊喪的人仍舊絡繹不絕。


    再怎麽低調,元家還是開了流水席,日夜不停招待前來吊唁的賓客。


    周敞腦子裏則想象著,元亓和元介披麻戴孝跪在靈前的情景,他們不會真的七天不吃不喝不睡吧?


    元亓的身體怎麽扛得住?


    想到這裏,又想到文斐。


    文傾言自然會正大光明前來參加喪禮。


    然後呢?


    也沒什麽然後,都不關奕王的事。


    周敞胡思亂想瞧了一會兒,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又重新坐迴車廂裏,讓自己靠著車廂壁,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念,跟元裕說上幾句送別的話。


    不拘什麽形式,隻要心裏真正想念一個人,那人就在心裏。


    周敞默念一會兒,心意盡到,就打算迴去。


    元裕過世,綁匪始終沒有線索,奕王再沒理由留在北既。


    周敞正想著,忽聽瘦猴在外麵叨咕一句:“誒,這位文大人怎麽又來了?他這是一天要跑幾趟才夠?”


    周敞一掀車窗簾,再次往元家大門望去,堪堪看到一個素白的身影閃進了大門。


    “你看清那是文斐?”周敞輕聲問瘦猴。


    瘦猴靠在馬車車轅上,指著一輛原本停在大門前的馬車離開:“喏,就是乘的那輛車。肯定是他,文狀元的身姿樣貌嘛,奴才不會看錯。更何況早上奴才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穿那一身素服,就是不知道這大晚上的,他又來做什麽?”


    今日是元裕頭七發喪,此前元亓說不讓奕王來,但沒說不讓派人來。


    也是周敞放心不下,因此今天早上曾派了瘦猴過來盯一盯情況。


    不知怎地,眼瞧著文傾言進去,周敞心裏就不舒服,嘴上也沒好氣兒:“這個守靈還要持續多少天?”


    “就是七天吧,按理就到今天最後一天,不過元家往來人多,或許流水席還會多延後到十四天,二十一天,甚至有七七四十九天的也說不定。”瘦猴大約對於吃不上流水席感到可惜。


    周敞嘴上念叨著時間,心中卻又想起那日文傾言“信誓旦旦”一定要護送元亓姐弟迴丹陸的情景。


    原本,元裕臨終之時是囑托奕王照應元亓,可是真到了具體行事,周敞卻是犯難,奕王能以什麽立場照應元亓呢?


    除非元亓真有生命上的危險,或者利益上的重大損失,否則根本用不上他。


    可是這樣一想,又難免想到文傾言。


    文傾言不是也剛剛成親之人,甚至與新婚妻子相處還沒超過三天就趕來了北既,現在還要陪元亓迴丹陸。


    他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拋家舍業,撇開新婚妻子幾個月置之不理,且全無心理負擔。


    至少表麵上,周敞是一點兒也沒瞧出來。


    月色如華,靜謐灑在心底。


    “猴子,我們進去看看……”周敞忽然就很想跟進去看一看,至於具體想看什麽,就也說不上來。


    “王爺,這不好吧。”瘦猴之所以早上來瞧一眼,就是因為奕王不方便出麵。


    “現在沒有什麽人,也沒誰認識我。”周敞一旦做了決定,也不打算退縮。


    這幾日為了悼念元裕,她也都穿著暗色衣衫,因此倒也不突兀。


    瘦猴也就不再勸阻,跟著往裏走,留下高遠看馬車。


    周敞邁進元家大門,門口守門的家丁雖然不認識奕王,但這些天上門的賓客都是來吊唁的,也不必過多阻攔和問詢。


    一進門,自然就有負責招待賓客的仆從上前招唿,往裏引領。


    周敞也就跟著去往靈堂。


    一進去,卻不見元亓和元介守在那裏,隻有兩個年輕子侄披麻戴孝跪在下首。


    先是上了一炷香,做了祭拜。


    再出來,就不由得四下尋找。


    既然來了,怎麽也要看上元亓一眼,才好安心。


    周敞帶著瘦猴打發了引客的下仆就要往後麵亂走。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後麵打招唿:“哎呀,奕王殿下,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周敞迴身,差點兒沒認出來:“賀喜?”


    賀喜現身,躬身施禮:“參見奕王殿下,沒有想到小人竟然能在北既遇見殿下。”


    “啊,是啊……”周敞這個時候倒是不想遇見旁個熟人。


    賀喜腰間係著白色孝布,也知奕王不好暴露身份的難處,躬身低語:“殿下既然來了,不如偏廳稍坐,老奴去通知少東家。”


    “好……”周敞立時心中一亮,就跟著賀喜往東而去,順便問上一句,“你怎麽也來了北既?”


    賀喜邊在側前方引路邊迴答:“唉,說來話長,這掐指一算,東家出事之後,老奴送小少爺來此,誰成想老爺他……唉……”


    周敞也就沒有再問下去,眼看著到了偏廳,似乎該能見到元亓,卻又卻步:“你家小姐和小少爺都在哪裏?怎麽今晚不用守靈堂了嗎?”


    賀喜道:“是該守滿今晚的,但小少爺畢竟年紀還小,身體扛不住,小姐就讓他去內院暫時休息。至於小姐……,連日來不吃不喝也不睡,還要招唿各方親朋,實在也支撐不住,送了靈迴來就暈倒了……”


    “什麽?她暈倒了?”周敞一驚,急著就要往裏走,“那她現在在哪裏,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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