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一怔,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說她。


    她雖然披著奕王風銘的皮,可難道她不是女人?


    元亓踱去花盆旁邊:“景姑姑今年多大歲數了?”


    “四十多歲而已。”周敞就不覺得身為女人年齡是個多大的問題,“不過景姑姑的風采隻要見過的人肯定都有印象,她無論樣貌舉止還穿著打扮哪一樣不是好的,就連一般所謂大戶人家的貴婦也比不上的。”


    “王爺誤會了,”元亓終於從花上抬頭一笑,“王爺設想,若是景姑姑年輕時,沒有進宮,後來也沒有變成老宮女,她會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這……”周敞還真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不過以景姑姑的樣貌和心氣,定然是不會將就,她該是會找個如李執那般身材樣貌都英偉,但人品性格都貴重的君子吧。


    “王爺明白過來了?”元亓觀察周敞神情,就能猜到三分。


    周敞輕輕點頭:“你是說,景姑姑心高氣傲,李執配不上她,而她這輩子是決計不肯將就的?”


    “景姑姑未必是瞧不上李執,不過二人都已錯過……”元亓神色一黯,目光又落在麵前的紫花上。


    周敞亦漸漸明白過來,若是她換成景姑姑,也未必會選擇再走一步,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


    元亓手指輕輕撥弄花瓣:“且也不是景姑姑歲數大的緣故,隻是她這個年齡若是要嫁人生子也未嚐不可,隻是恐怕也隻能做了續弦。然後給人家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務,終究還是外人,這對景姑姑可還能算是好?”


    “誰說要生孩子,也可以不生。”周敞就不覺得女人一定要生孩子,話鋒又一轉也是讚同,“不過你說的對,他們都配不上景姑姑,景姑姑還是一直留在奕王府,像現在這樣頤養天年就是最好的。”


    “噗嗤……”元亓笑出來,“王爺倒真像是景姑姑的兒子了。”


    “是啊,就是她兒子的。”周敞認真,又可惜,“不過我倒也沒想她真的嫁人,隻是覺著景姑姑若是能有個伴兒,平日說說話也未嚐不可。”


    元亓簡直要在心中翻白眼:“隻是說話為何一定要找伴兒,王府這麽多人,誰人不可,景姑姑為什麽一定還要找個固定的人呢?”


    “啊,是了,瞧我,是鑽死胡同了。”周敞汗顏,她自己都不想結婚,為什麽剛才一個勁兒要幫景姑姑找人。


    肯定是被景姑姑帶跑偏了。


    周敞扯了扯嘴角,緩解尷尬:“對了,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


    元亓一經提醒,也才想起,轉頭從袖口中掏出一遝大額銀票交給周敞:“我是來給王爺送銀子的。”


    周敞接過來粗略一看,得有五千兩銀子。


    “這是剛剛從‘裕臻閣’直接帶迴來的,當然全部生意加起來不會這麽少,隻是那要等月底賬目匯總出來之後,這些王爺若是急需,先拿去用。”元亓大方又豪爽。


    “你就真不好奇,我總是要這些銀子做什麽嗎?”周敞得來銀票太過容易,自己都心虛。


    元亓燦然一笑,毫不在意:“王爺不想說自不必說。”


    周敞倒是罷了,奕王的意識中莫名掠過一抹失落。


    “對了,這銀子我不能收。”周敞又將銀子退迴給元亓,“上次邀月坊的事情還欠著你五千兩呢。”


    此前,周敞向元亓借了三萬兩贖人的銀子,可惜柳娥失蹤至今下落不明,三萬兩銀子之後沒幾日就被高遠還了迴去。


    但周敞還欠五千兩的“嫖資”一直不敢忘,但也一直沒銀子還罷了。


    元亓推拒:“那點兒銀子也不算什麽,當時我就說了,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元亓是豪闊,但是現在元亓越豪闊,周敞心裏越不是滋味。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渾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難受。


    “這種銀子是必須還的。”周敞站起身來硬將銀票塞迴給元亓。


    “哪種銀子?”元亓不得不接了去。


    周敞尷尬,“嫖資”二字也是不能公開說的。


    元亓也不糾結,待收迴銀票才反應過來,忽然也尷尬起來。


    兩人尷尬沉默。


    半晌,倒是元亓先另起話題:“對了,柳娥還是沒有消息嗎?”


    一提柳娥,周敞不免歎氣:“唉,高遠每日早出晚歸,甚至有時徹夜不歸,終是沒有消息。”


    最近她亦鮮少看到高遠,前幾天看到一眼,高遠整個人又瘦了一圈,本來炯炯有神的一雙大眼也眼窩凹陷,黯淡無光。


    周敞有心勸上幾句,但又知勸了無用。


    除非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柳娥有了下落,否則高遠是很難過這一關了。


    “唉,可惜,元家那邊也幫不上什麽忙……”元亓也跟著歎氣,目光又落迴紫花上。


    周敞這才想起:“對了,差點忘了,這花是送你的。”


    “給我的?”元亓驚喜。


    “自然是給你的。”周敞頗有幾分得意。


    元亓上前細看,不勝欣喜:“這是‘紫鬥’吧,有錢也買不到的啊?”


    “我不認識什麽‘紫鬥’,不過看著新奇好看,想著你不是喜歡花嘛。”周敞對花實在沒什麽感覺。


    “王爺這是哪裏來的?”元亓愛不釋手。


    “宮裏的……”周敞沒想到元亓這般喜歡,也沒想到這花如此名貴,“這花很值錢嗎?能值多少?”


    “難怪啊,”元亓興奮不已,“‘紫鬥’極難培育,每年隻在四月間開花,開了花第一時間先供大內,若說值錢,那就是這滿府的花加在一起也不敵這一盆呐。”


    “啊……”周敞吃驚,可沒想到眼前的“紫色大花朵”能這麽值錢。


    不過既然現在它成了劉德夏的“鍋”,那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如此難得,王爺是怎麽得來的?陛下賞的嗎?”元亓毫不懷疑,奕王肯定不是花錢買的。


    周敞不好承認是“順”來的,隻能含糊:“管它怎麽來的,隻要你喜歡就行,可惜就瞧見這麽一盆,否則都給你抱來了。”


    “一盆已是難得,還要多少呢。王爺沒別的事情,我便先搬了它去欣賞。”元亓歡歡喜喜抱了花就走。


    周敞眼望著元亓離去的背影,忽然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不免鬱悶,怎麽今日大家都不記得她的晚膳,景姑姑也就罷了,都好些日子不叫王媽媽做晚飯了,而元亓就這麽走了,連邀請她一起去晚膳的意思都沒有,這是怎麽話兒說呢?


    元亓好像心電感應,迴過身來燦然一笑。


    “怎麽?”周敞瞬間燃起蹭飯的希望。


    “差點兒忘了,還沒多謝王爺。”元亓抱著花盆搖晃,笑得像個開心的小女孩。


    周敞呆愣。


    元亓已帶著門外兩個婢女消失在夕陽的金色裏。


    忽然心中一個念頭浮現,元亓笑起來比那花可好看千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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