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亓大顆大顆的淚珠瞬間又從眼中湧出,劃過雪白的臉頰,滴落在金紅的喜袍上。


    “怎麽了,剛才不是說得好好的,都過去了,你別哭啊……”周敞懵怔,但元亓淚如泉湧,她的心就像被燙到了一般,“你別難過,若是怕聽見那些汙言穢語,就在王府中呆著別出去,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元亓是下了多大的決心,舍棄了怎樣的情感,才能一步步挨到這裏。


    然而,為什麽麵前之人能夠這般不在意的樣子?


    這也不是她從前認識的奕王風銘。


    和離?


    為什麽能夠那麽輕易就從他的口中說出?


    奕王是打一開始就沒想要這段婚姻,還是出了這日這檔子事兒才下了決心?


    元亓想不明白,唯有不斷湧出的淚水告訴她,一切都完了。


    周敞不明所以,又要拿袖子去給元亓擦眼淚,元亓的每一滴淚落在心裏都是滾燙的難受:“你別哭,能給心愛的人在一起固然最好,但你現在可是這奕王府的奕王妃了,就當時體驗一段王妃的生活不是也挺好的嘛。我們就試著做一對好朋友,如何?”


    “朋友?”元亓用自己袖子抹去淚水,眸中悲憤,“‘同門曰朋,同誌曰友’,我們是哪一種?奕王殿下若是介意,大可直言,任憑處置,不必、不必……”


    在元亓心裏,文斐曾經就是她命定的丈夫,從不做第二人選。


    可是現在她穿著最華貴的喜服,坐在高高在上的奕王府裏,“做朋友”簡直就是個笑話。


    命運就是這樣作弄人的嗎?


    周敞不知元亓為何突然生氣:“我不介意,都說了不介意,我有什麽資格介意,我隻想跟你和睦相處,畢竟和離之事也不是一朝一夕,怎麽也得過段時日,等最近風頭過去。”


    “不介意你為何……”元亓說不下去,全是委屈和不甘。


    周敞自覺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麽理由一直哭:“莫不是你還害怕信件的事情有什麽不好的影響吧?唉,其實老實說,這件事情多半是衝我來的,卻連累了你,是我抱歉才對。”


    “什麽?”元亓一下止住眼淚,淚眼婆娑看向周敞。


    周敞見起了效果,果然還是坦誠相見最為重要:“這件事情太過巧合,元家丟了財物不稀奇,但哪個賊會這麽想不開,搬一箱子紙迴去。並且這一箱子信件正好出現在婚宴上,而不是流傳到大街小巷去。若說此事針對元家,要壞元家名聲,能有什麽好處,還得罪了奕王府。除非那人本就是要害奕王名聲、看奕王笑話,亦不怕得罪奕王,那豈不就是衝著我來的。”


    到底沒指名道姓,說出是端王所為。


    主要是沒必要,以免元亓亦轉入到這種宮廷爭鬥之中。


    元亓似也覺得有理,但一時不知能說什麽。


    周敞眼中滿是端王仰著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樣,亦是心有不忿:“我偏偏不能讓他們如意,所以我們對內就做一對好朋友,對外就假裝一對和諧夫妻,如何?”


    元亓盯著周敞半晌,終於覺出周敞不似裝出來的,一時摸不著頭腦,心中又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迴答。


    周敞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元亓也不再流淚,最難的一關就算過了,心中輕鬆不少。


    細聽外麵,該已經過了午夜,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可她今夜要怎麽過?


    隻好先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又去桌上找點心,端到元亓麵前:“聽說做新娘最辛苦,你這一天也該沒怎麽吃東西。菜都涼了不值得吃,吃幾塊兒點心墊墊肚子。”


    元亓搖頭,她是一天都沒吃沒喝,但一點兒也沒覺得餓。


    周敞就著茶吃了兩塊點心,氣氛鬆範了不少,一打眼又瞧見了手邊金製的酒壺和兩個酒杯,話也不過腦子:“可惜了,既然咱們不‘合巹’,這交杯酒也就還是不喝為妙。”


    她現在對喝酒,已經產生了陰影。


    元亓扯動一下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終究沒笑出來。


    周敞吃了幾口東西,果然聽見外麵打更的銅鑼,時間已經過了子時,這一天竟然是過了。


    “子時都過了,今天都折騰了一天,我們這就睡下吧,”周敞拿眼一撒,看中了北窗下的貴妃榻,“明日還要早起進宮謝恩,各種囉嗦禮儀,估計也不好過。”


    說著話,已經站起身來,迴身打算去旁邊的貴妃榻將就一宿。


    奕王怎麽說也是男人,以後她與元亓相處的過程中,都得讓著女人了。


    元亓坐在沒動,眼睛始終亦不離她。


    周敞這一整天是折騰夠嗆,來到貴妃榻上,一頭就栽到上麵。


    貴妃榻又寬敞又舒適,除了少了被子,其它都剛剛好。


    好在內室之中炭爐燒得旺,一點兒也不冷。


    元亓卻一動不動,繼續呆坐。


    周敞也不敢催促,緩緩轉過身去,背對元亓。


    這種情況,氣氛尷尬也是正常。


    洞房內,紅燭掩映,卻是金風玉露不相逢,造化弄人。


    周敞穿著整套的大紅喜服,麵向牆裏側躺著,身上臃腫不舒服,雖一心想要入睡,卻又怎麽睡得著,耳朵不自覺去聽背後元亓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燈花爆裂的聲音。


    元亓才站起身來,迴身從床上抱出一床大紅錦緞的被子,去到貴妃榻前,給周敞蓋上。


    周敞假裝閉著眼睛睡了過去,任元亓給她蓋了被,待元亓離開,卻又忍不住睜開眼睛。


    從牆上的光影可以推斷,元亓迴身似乎去了龍鳳燭火旁邊。


    本擬她要吹滅蠟燭。


    等了許久,卻聽到元亓轉身上床的聲音,亦是和衣而臥。


    是了,龍鳳燭是要一直燃燒到天亮的,如何能熄?


    周敞暗道糊塗。


    耳聽得元亓放下圍帳的聲音,她才敢輕輕翻了個身。


    龍鳳燭還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唯有火苗在靜夜中跳動輕舞。


    腦中突然跳出一句:“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不對,這是什麽鬼,也不符合氣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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