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邊吃邊暗忖,莫非鍾先生聽來的傳聞為真,還真是讓奕王的身份給耽誤了?


    鍾與那邊已經明知故問:“不知主持有何為難之處?奕王殿下在此,又是朝廷親派的主事,或可解決一二。”


    “隻要他真有藥方,無論什麽條件,都可以商量。”周敞在旁又補上一句。


    “唉……”雲鶴子拂塵一垂,長長歎氣,笑臉不再。


    周敞恢複了體力,心中發急:“道長,那藥方是否真有?若是沒有,或者隻是傳聞,本王亦不追究,隻要道長明確告知。”


    “唉……”雲鶴子又是一歎,若非他生就一張笑臉,倒讓人懷疑是真是假。


    “雲鶴子道長,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周敞望向鍾與,怕不是鍾與所聽都是虛言,他們便是白跑一趟。


    鍾與也跟著疑惑不定:“主持,在下今日聽城中益禾堂的大夫言……”


    “唉……”雲鶴子一抖佛塵,苦笑兩聲,“貧道本不該說的,如今說出來,奕王殿下千萬不要再告訴旁人。”


    千萬不要再告訴旁人?


    那就等於說,他已經告訴旁人了。


    周敞配合點頭:“道長請說。”


    雲鶴子輕輕搖頭:“不瞞奕王殿下,藥方……,雲化子師兄是有的,今日告知殿下,殿下卻不要再告訴旁人知曉。”


    “有就好。”周敞拊掌,大大鬆了口氣。


    雲鶴子苦笑搖頭:“雲化子師兄為人清高自持、懸壺濟世,曾發過誓,餘生隻為窮苦百姓治病且不收分文,至於如奕王殿下這般天潢貴胄……,若他知曉殿下身份,是一概不理的。更遑論還要他獻出疫病藥方?”


    “這是為何?”周敞忍不住問。


    雲鶴子緩緩搖頭:“奕王殿下見諒,往事不堪追憶,雲化子師兄的事情,貧道也知之不詳,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他在哪裏,帶本王去拜見。”周敞打定主意,管他是誰,都一定要得到藥方。


    雲鶴子拂塵一卷纏上手臂,苦笑換成神秘兮兮:“奕王殿下千萬不要告訴旁人,有藥方之事。至於雲化子師兄,他一直雲遊四海,很少迴來,隻是這段時間尚在道觀。不過他向來不喜見外人,所以還請殿下也不要讓旁人知曉。”


    這下周敞明白了。


    什麽不要告訴旁人?


    那有疫病藥方,雲化子的名號都是誰傳出去的?


    雲鶴子就是個大喇叭,雲化子的行蹤多半就是他透露的。


    因此,周敞也不理會,直截了當問:“要怎樣才能見到雲化子道長?”


    雲鶴子笑容可掬:“奕王殿下誤會了,貧道說這麽多,隻是不想欺瞞奕王殿下,至於雲化子師兄……,他是不會見您的。”


    “若一定要見呢?”周敞自然不能輕易放棄。


    “還望奕王殿下見諒。”雲鶴子站起身來,以拂塵作揖,“請殿下看在貧道師兄年事已高的份上,連日來不堪其擾,不要再去打擾他了。”


    “年事已高?不知雲化子道長今年高壽?”雲鶴子鶴發童顏,精神奕奕,周敞心中,雲化子就算歲數高,也高不到哪裏去。


    雲鶴子就還真用手指認真掐算一番:“哎呀,算來雲化子師兄今年虛歲也是八十有八了。”


    “八十八?”周敞震驚。


    耄耋之年?


    雲鶴子看起來也就六十多歲,師兄怎麽能八十八,那不是差輩了?


    雲鶴子看出周敞的心思,毫不介意微笑:“貧道與師兄的年歲相差甚遠,貧道今年六十有三。師兄是得道之人,因此高壽。貧道資質不及,因此隻能忝為主持,做些道觀的日常俗務罷了。”


    俗是真俗,但誰還不是俗人。


    周敞被看穿想法,也隻當自己是個俗人:“道長謙虛了,這世上無論什麽事情也總是要有人做的。恐怕是俗務纏身,道長肩上的責任才牽絆了修行。”


    雖羨慕修成仙風道骨之人逍遙自在,但還在世間的眾生也總要有人去做些事情,她和這位雲鶴子乃至身邊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俗人。


    雲鶴子笑笑,已經有了起身送客的意思。


    周敞隻當裝個沒眼力見:“不管怎樣,還是要請道長引見,至於雲化子道長是否答應給出藥方,那是本王的事情。”


    雲鶴子一笑,知道輕易送不走周敞:“哎呦,倒是貧道怠慢,奕王殿下一路爬山涉水,若是不嫌棄,便留下來用一用道觀的齋菜。”


    說著話不等周敞拒絕,走去門邊,向道童吩咐:“你去再上一壺好茶,將觀中最好的茶點都各拿一半過來,然後再讓廚下備上上好的齋飯來……,至於酒水……”


    話還沒說完,一個墨綠人影由遠及近而來,頭戴同色墨綠帷帽,臉罩水綠輕紗,因帷帽紗幔遮麵,看不清麵容,但那一身墨綠道的前襟,月白絲線繡了一朵蓮花花苞,栩栩如生。


    道人身材欣長,走路生風,帶動月白蓮花花苞搖曳,好似含苞待放的白蓮浮在墨綠池水之中,又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如此風姿飄逸,實在不能不讓人多瞧兩眼。


    墨綠道人一步數丈,兩步到了跟前,也不施禮,也不招唿,直接對雲鶴子道:“師弟,既遇見你,也省得我自己去找。東殿近日來瞧病的人一日多似一日,今日許多人都排到了外邊,現在還是數九寒冬,師弟派兩個人招唿一下,引導至旁室避寒也好。另外,我那藥爐也缺人手,忙不開,也需再多派兩個過去幫忙才行。”


    聽聲音,倒是亦上了年紀,看形體,卻仍蒼勁峻拔。


    說話間,一陣風刮過,將墨綠道人頭上帷帽的輕紗吹起。


    紗幔下便露出一張雖然布滿皺紋,卻清瘦俊雅的臉,依稀可以推斷這人年輕時,定是瀟灑俊逸之人。


    且他說話之時,雖然語態清傲,卻不給人厭煩之感,渾然天成,如清風明月自在天上,衣袂飄飄,一派仙風道骨。


    周敞不禁想,若是這道人年輕幾十年,不知是否能跟文傾言一較高下。


    想到文傾言,忽然想起,這段時間倒是險些把他給忘了,他還該在大理寺監牢中受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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