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要幫文傾言是出於私心,在元亓麵前就總得有個理由才行。


    因此不能馬上表露,還要裝作不經意:“擾亂治安的罪名可大可小,但一般肯花銀子,也應該不是大問題。”


    “原該如此,但連著被抓進去兩次就不那麽容易了。”元亓又歎口氣。


    從前接觸元亓這麽多次,甚至其父元裕最危險的時候,都沒聽她歎過這麽多氣。


    “啊?”周敞也是沒料到,文傾言竟然已經被抓進去兩次了。


    元亓無奈搖頭:“第一次花了銀子,第二天就放出來了。第二次因為誣陷他人的罪名再抓進去,用銀子也不起作用。也是他這人,怎麽勸也沒用。”


    周敞料到銀子不起作用,否則若是花銀子就能辦到的事情,元亓早也辦了,但還得打聽清楚:“銀子不起作用,那要如何?”


    元亓眼中雖然憂慮,但到底不像其父親有性命的危險,因此尚能平靜:“銀子不起作用,大不了也就是關著,卻也不能一直關著。我後來多方打聽,好像是禮部的人向大理寺方麵施加了壓力,還有人背後動用了關係,因此大理寺不會輕易放人,還要等到年後,事情過去了,才會逐漸鬆手。”


    “哦……”周敞也就心中有數,跟著鬆口氣,的確算不得嚴重。


    元亓卻忽然憂色凝重:“當初我勸了不聽,現在就算放出來,隻怕也要功名不保,若他沒了功名在身……”


    說到這裏,終究說不下去。


    周敞多少了然,文傾言曾信誓旦旦,要來個雙喜臨門,高中之後向元家提親,結果現在卻可能落個身敗名裂。


    “你……不要太擔心,若是他真的沒了功名,你……?”她想問,就算文傾言沒功名,元亓是否還會選擇跟文傾言在一起。


    周敞是不在乎的,若換成是她,隻要文傾言人在、臉在,剩下對她都不是事兒,但卻不知元亓怎麽想。


    元亓話一出口已然多了,也沒聽出周敞到底是要問什麽,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沒什麽,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周敞不願再看元亓強撐著難受,既然元亓不開口主動求援,那麽她就主動把話挑明:“那日元小姐出現在奕王府門口是為了文公子的事情吧?”


    元亓沒有迴答,但閃爍的眼眸給出了答案。


    周敞終於確認了那日元亓的情緒是由何而來。


    恐怕是她看見了那日收禮的一幕。


    周敞也不說破,全當沒那麽迴事兒:“我會想辦法看看,這件事情可輕可重,文公子是讀書人,不但要將文公子救出來,還要保住他的功名才好。”


    “啊……”元亓掩飾不住驚詫,“奕王殿下,我本來、本來……”


    周敞抬手阻止她說下去,亦明白她心思:“這是我自願的,元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原本我就想過此事,可惜一直腳傷未愈,之後我會想辦法。”


    這話是半真半假,她要救文傾言私心是顏值,明麵上還得有更所得過去的理由才行。


    “這該如何感謝殿下,元家已經給殿下添了不少麻煩,這件事情本不欲去打擾殿下……”元亓第一次手足無措,內心複雜糾結,“聽說,這件事情背後牽涉的人物眾多,又有多方勢力幹涉。”


    周敞話一出口,內心反而平靜:“不用感謝,這件事情也不是僅僅為了文公子一人,如今大臨科舉舞弊、賣官鬻爵之風如此盛行,是積重難返,但再難也總得有人先邁出一步。”


    說這話時,目光落向地板。


    多麽諷刺,就是現在,二樓包間裏的邱印和吏部左侍郎王仁就在幹著這樣的勾當。


    周敞說得也不全是空話,但她目前的底氣也僅僅來自吏部尚書沈肆之女沈芮的娘家記憶。


    元亓卻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好,且她與文傾言到底沒有正式名分,隻能委婉道:“如今父親還在牢中,元家自顧不暇,文公子的事情若是能得殿下幫忙,元家、元家……”


    賀喜在一旁道:“奕王殿下若是能助文公子脫困,元家元家與文家同氣連枝,都是要對殿下感激涕零的。”


    周敞也不想對方尷尬,揣著明白裝糊塗:“當然、淡然,世交該當如此,重中之重還是戰爭結果。若是我大臨獲勝,那麽剩下的就都不是問題。”


    元亓亦重重點頭,終於不再掩飾已到了崩潰邊緣的情緒,雙手合十向天,卻落下淚來:“元家與我全係在父親一人身上,但願上天憐我心誠,哪怕是用十年壽命去換,也願父親能平安無事。”


    周敞想說句安慰的話,但元亓忽然落淚,就像燙到她喉嚨一般,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待元亓祝禱一陣,周敞也起身告辭:“元小姐不必相送。”


    “哎呦……”快步下樓,周敞卻又險些跟一人撞個正著。


    一個身穿著深藍錦緞長袍的頭發花白的男人恰巧從二樓包間內出來也要下樓。


    那人身形看起來似乎六十左右的樣子,一張蠟黃臉布滿皺紋,碰見周敞先是一愣:“奕、奕王殿下?”


    周敞一下子明白為什麽瘦猴說王仁長得像炸翻花了。


    吏部左侍郎王仁,一個頭發花白的幹瘦老頭,不笑還還好,但隻要一說話一笑,下頜兩側過於鬆弛褶皺的皮膚就都被糾集起來擰成個麻花樣,再加上其臉色蠟黃,像油炸一般,的確就像早餐攤子上的那種炸翻花。


    王仁一驚之下,先是慣性諂媚一笑,後又怕被認出,下意識以袖遮麵。


    周敞懶得搭理,輕笑一聲,並不欲多話,往下就走。


    身後卻傳來邱印的聲音:“王大人不用擔心,奕王殿下可比得了我姐夫?更何況按照現在的戰局,他在錦都也不知還能待上多久。”


    周敞腳下一滯,努力調整了一天的心緒再次崩潰,卻不能停,堅持“登登登”下了樓。


    “掐指一算,邱公子,若是臨國真的敗了,您的萬盛米糧店可又能大賺一筆,真是恭喜、恭喜了。”賀喜的聲音突然從頂上傳來。


    周敞一想到剛才還將自家大米白麵賣給了邱印的黑店,心裏更嘔。


    “去備馬車。”她隻想盡快離開,催瘦猴快去牽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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