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七月上旬,還在夏季,但錦都早上的天氣已經冷得需要加衣


    周敞攏了攏身上的床單,坐在西校場的看台上,又打了一個哈欠。


    皇宮西校場位於整個宮廷的最西麵,平日裏供禁軍操練之用,除此之外很少再有人來。


    昨日周敞已經在皇宮西校場奮戰了一整個白天,晚上就臨時睡在西校場城樓下的官舍裏。


    從前日夜裏開始,奕王府和元家就幾乎無人休息。


    準備了一夜,才保證昨日清晨,西華門一開,元家就能將三千條活蛇送進西校場。


    三千條活蛇,分成三十個大箱子,每個箱子一百條蛇。


    與此同時,西校場的空地上也支起了五十口行軍用的大鐵鍋。


    禁軍統領孫儲良調派了五十人前來配合,每兩人一口鍋,兩人輪換,一人翻炒、一人負責加柴添火。


    昨日便點燃了二十五口。


    周敞希望今日能再多一倍人手才好。


    臨帝下令,命大總管方赦協調,從各宮抽調太監宮女自願前來西校場殺蛇。


    傅明則從四味藥鋪方麵臨時借調了幾個民間製蛇油的師傅進行指導。


    萬事俱備,周敞開出的價格的是殺一條蛇,連帶扒皮,給十文錢。


    這在外麵的工坊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價。


    而宮中的低階內監一個月的月奉也不過二、三兩銀子。


    昨天,周敞忍著惡心,遙遙瞧了一會兒,殺蛇不像殺那些有毛的動物,基本上在師傅的指點下,手法對了,三下、兩下就是一條。


    如此算來一個人如果手腳麻利,一天殺上一百條蛇,包括剝皮,就能賺到一兩銀子,也就相當於十天半個月的銀子。


    定了高單價,就是為了激勵這些太監、宮女。


    負責銀餉的是戶部。


    戶部右侍郎錢亮帶著四個下屬準備了幾大箱子的碎銀子,一共兩萬兩。


    碎銀子是周敞特意要求的。


    要現場發銀子現場結算,如此才能提高眾人幹活的士氣。


    這一點上,還是她上輩子打工換來的經驗,負麵經曆比比皆是,她隻要拿過來反著用就行。


    多勞多得,當場結算,讓人看得見摸得著的銀子。


    不但如此,禁軍調出來的五十人,每天也會按照十兩銀子結算。


    一般普通士兵一年的銀錢才二十兩左右,禁軍中的將士比普通士兵的銀錢最多,也就能多出一至兩倍。


    一年算下來也就是五、六十兩銀子。


    現在隻要幹上三天,就抵得上一年的餉銀。


    如此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禁軍將士們也都躍躍欲試。


    唯有戶部右侍郎錢亮憤然反對,好像被當場打劫了一樣。


    “要不錢侍郎也去剝蛇皮,銀子本王替你發?”周敞昨天聽到錢亮反對認為定價太高,就“好心”提議。


    天下誰不知道戶部是個什麽地方。


    算錢算到心眼裏,每年從百姓身上收刮的各種名目的賦稅何止千萬兩,這個時候跑到奕王麵前來算“仔細”?


    錢亮緊盯著幾大箱的碎銀子,哪能放心,但他亦是個新上來的,隻好忍氣吞聲。


    周敞借機發揮,直接讓人先抬走了四大箱一萬兩的碎銀子,美其名曰:“預付本王的蛇和藥材的款項,錢侍郎隻管記賬就是。”


    錢亮敢怒不敢言,隻能依言在賬目上記下一筆。


    如此第一天十分順利就殺完了三千條蛇,也熬出了幾十大鍋的蛇油。


    但是今天早上,周敞剛登上西校場東側的看台,就覺得場中氣氛不對。


    人似乎少了一半,西校場內隻有禁軍和老師傅,宮女太監則連個人影也沒有。


    禁軍們一個個也都閑閑的站在一處,沒有人動手幹活。


    元家今日又送來了三十口大箱子,就堆在最東邊的牆角下。


    賀喜親自押送並告知這已經是元家的極限,再多也不可能有了。


    幫工的師傅們則圍著三十口大箱子,麵麵相覷。


    三千條蛇生龍活虎,殺蛇的主力軍卻一夜之間去而不返了。


    “這是怎麽迴事兒?人呢?”周敞向已經等候在那裏的禦藥局史鬆問道。


    監管此次蛇油煉製的是宮中禦藥局。


    禦藥局總管史鬆是六品的內官,也是一臉茫然:“奴才也不知曉,今日一早來了就聽說,那,那些人都不來了。”


    “不來了?為什麽?”周敞坐在昨天剛剛搭在看台上的遮陽棚下,躲著東邊牆下的蛇遠遠的。


    “奴才一早不見人來殺蛇,就派人去打聽,他們就都以各種借口不來了。”史鬆如實迴答,“原說的也是自願,今日就算不來,亦不能勉強。”


    這些太監宮女不知又出什麽幺蛾子?


    尤其是太監,昨天他們可都是主力,不是都幹得不亦樂乎嘛?


    百十來號人,一天的功夫,三千條蛇就全部殺完,每個人都是現場結算,拿了銀子高高興興迴去。


    周敞預想中,今天還會來更多人才對。


    不用多想,不管怎樣,工期不能停。


    現在更是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擱。


    “阿嚏……”


    周敞站起身來,扔下被單,一掃還都閑站在操場西側的禁軍:“去把昨天那個校尉叫來。”


    “是。”瘦猴飛腿去了。


    不一刻的功夫,禁軍督衛唐茂飛奔而來:“參見奕王殿下,不知召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他是昨天禁軍大統領孫儲良留下來的副手,三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戎裝,精壯幹練的樣子,主要負責這三日中,配合周敞完成凍瘡膏的煉製。


    此前臨帝曾答應過幫助出人手,協調來協調去,卻隻挪出了禁軍和內監這麽一點兒人手,還都不十分聽使喚。


    “唐督衛,你是否還能再調一些禁軍人手過來?”周敞出口詢問,但內心也不抱多大希望。


    果然,唐茂直截了當迴答:“迴殿下,禁軍能調配的人手都在這裏,為了空出這三天的時間,其他人還要多輪一班崗哨,實在已經挪不出來了。”


    這番說辭,昨天禁軍大統領孫儲良已經說過了。


    周敞便說出第二個對策:“那就叫你的人趕緊先跟師傅學著殺蛇,然後再熬蛇油。本王今天加餉,每人二十兩銀子。”


    “這……”唐茂猶豫。


    “怎麽,有難處?銀子不夠?”周敞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因此直接將餉銀翻倍,就是避免囉嗦。


    唐茂想了想,還是猶疑:“奕王殿下,禁軍將士們向來守衛帝都安全,若說陛下所命,埋鍋造飯,煉製蛇油,也是為前方戰勢,但是說起殺蛇……,他們畢竟不是廚子……”


    “餓死的將軍和撐死的廚子,二選一,唐督衛要選哪一個?”周敞也是無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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