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六王府湖心亭內,安逸靜靜地坐著,旁邊隻留小藤一人伺候。圓形石桌上,酒杯淩亂,安逸手中,還執著一杯酒,迴想今天與皇兄的談話曆曆在目,也隱隱地感覺到了向他緊緊逼來的十麵埋伏。

    “嗬……”安逸冷笑,“皇兄還是不了解我,若我想要帝位,三年前就唾手可得,何須等至今日?況宮中繁文縟節,我早已厭煩,要不是母後病重,我才不想再踏上這是非之地。可惜,子非我,安之我意?罷了,清者自清,待如夢之事解決,我就盡快離開,繼續做我的逍遙閑人。至於王妃,要去要留,可任她選擇,今生我也隻能負她了。隻是她還是冷冷淡淡對我,不讓我上前半步,我該怎樣與她解釋呢?”

    美人邁兮音塵絕,隔千裏兮共明月。迴京數日,安逸常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花陰,那段與她在一起地時光是那麽地讓人懷念,無拘無束,瀟灑自在,天地人遨遊。“嗬,小藤,你說那個女人是不是又在嗜酒了?”

    “是啊,花陰姑娘可是十足的酒癡,女中豪傑。”小藤當然知道王爺說的是誰,跟隨王爺那麽多年,也隻有在花陰姑娘麵前,王爺才是最快樂的,真希望王爺能早點醒悟,不要再沉湎於過去。

    提到花陰,安逸立掃一臉的陰霾,話也多了起來,“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歡樂極兮哀情多。”

    “王爺,這詩什麽意思啊?”小藤聽的一頭霧水,

    安逸敲了一下他腦門,“讓你好好讀書就不讀,現在知道自己胸無點墨了吧。”

    “冤枉了王爺,我這腦子對那些詩詞歌賦有抗拒,您就別為難我了,以後您可以找花陰姑娘切磋。”小藤揉揉自己的腦門,委屈地說。“你就會找歪理。”

    安逸無奈地遙遙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花陰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她就一直在自己身邊似的,難道真的隻為了她的酒?安逸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是的,隻是朋友多年,一旦分開總會想念的,再說自己地心早給了如夢……嗬嗬……,一定是這兩天煩心事多了,腦子也糊塗了。

    這幾日,太後麵有起色,改茯苓杏仁甘草湯為九痛丸,所謂九痛丸即附子三兩,生狼牙,巴西,幹薑,吳茱萸,人參各一兩。上六味,末之,煉蜜丸如梧桐之子,酒下。強人初服三丸,日三服;弱者二丸。

    皇上笑逐言開地對前來探病的安逸說:“醉家莊的酒真是名不虛傳,不僅可飲,甚至可為藥膳。前幾日醉家莊晉獻的七彩酒,母後服後就轉危為安,臉色大好。”

    聽到醉家莊三個字,安逸心下一驚,“難道她來了,為何也不通知我,太不夠朋友了。”

    “六弟……”皇上見安逸出神,卻一臉的興奮,有些不解。

    “噢,臣弟是因為母後病體康複,一時高興地不知所措,望皇上見諒。”

    “哦,是這樣啊。朕也很欣慰啊,想醉家莊一向對名利不屑一顧,幾次召喚醉家莊卻總是一拖再拖。”

    “那是皇上是英明之主。四海之內,鹹戴帝德,興九韶之樂,而鳳凰翔,天下明德,自皇上起。所以醉家莊也不會例外。”

    “哈哈……說的好。六弟之言,對朕是最大的鼓勵。”

    “臣弟隻是以事論事,皇上才是名至實歸。《大戴禮-五帝德》記載,‘顓頊乘龍而至四海。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趾,西至於流沙,東至於蟠木。皇帝乘龍,以順天地之德。”安逸說這些話時,心理百般煎熬,要不是現在皇上對他日漸猜忌,他也不須說這些違心的話,他本不是這樣的人。可惜宮廷險惡,哪怕是親兄弟,也是同居而離心。

    “哈哈……”果然皇上聽地龍顏大笑,“六弟,來,這裏還剩一瓶七彩酒,朕請你品嚐一二。醉家莊的酒雖多,但上品佳釀絕不出外示人,更別說送了,況且這次的七彩酒,是剛剛釀製而成的新品,堪稱天下無雙,而且數量有限。”

    安逸當然對醉家莊的事了如指掌,三年來,他去醉家莊如家常便飯,但在皇上麵前,他怎麽會透露半句呢。“恩,謝皇上賜酒。”安逸一口喝下七彩酒,頓絕一股清流至全身,讓人身心具爽。這酒與以前花陰給的又似乎大有不同。“看來花陰的技術又上層樓了。”安逸暗暗想到。

    “待會兒,朕會介紹一位酒中仙子給你認識。”

    “酒中仙子”安逸重複的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她。”心中那股抑製不住的興奮越來越強烈。

    “來人,快宣醉家莊莊主。”

    “醉家莊莊主晉見。”高公公一喊完,隻見從門口走來一位窈窕女子,“真的是她,她來了。”安逸在心中喊道。

    花陰玉簪挽雲鬢,紫羅裙著地,白腰帶纏身,環佩清脆,有遠至近,飄飄而來。安逸傻傻地看著她,三年相處,竟不知她如此的美麗動人。

    “民女參見皇上。”

    “咳…”高公公假意咳嗽一聲,陷入癡迷的皇上,正了正身子,迫不及待地走下去,扶起她,說:“快平身吧。”

    花陰朱唇微啟,似笑而未笑,已讓皇上看的目瞪口呆。想皇上三宮六院,妃嬪無數,卻沒見過如此的空穀幽蘭。“花陰姑娘,這是朕的六弟,安逸。”

    花陰向安逸行了一下禮,抬起頭,對上安逸那激動無措又驚歎的眼神,不由的微微一笑,並向他擠眉弄眼,示意他要裝作不認識她。

    “這女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在玩火自焚嗎?萬一皇兄看上她,不,看到剛才皇兄的眼神,他就明白了,那是當年自己對如夢才有的眼神。”安逸在心裏又急又惱。

    “想不到名震一方的醉家莊,竟會有花陰姑娘如此楚楚動人的莊主。”皇上讚道。

    “皇上謬讚,皇上乃當世名君,民女得見天顏,三生有幸。《尚書-洪範五行傳》:‘雷於天地為長子,以其首長萬物,為出入也。雷二月出地,百八十日。雷出則萬物出,八月入地;雷入則萬物入,入則除害,出則興利,人君之象也。’此皇上之謂也。”

    “花陰姑娘真是能言善道,哈哈……”皇上笑哈哈的接著說,“朕也很榮幸認識姑娘,來,朕敬姑娘一杯。”

    “謝皇上,民女受寵若驚。”說完,花陰也豪爽的飲下一杯。安逸看到皇上與花陰侃侃而談,毫不顧及一邊的他,有些失落。

    “姑娘若無事,可隨時進宮陪朕聊天,朕賜你出入宮門的令牌。”

    “謝皇上。”

    “六弟,替朕送花陰姑娘出宮。”安逸點點頭。

    出得宮門,花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安逸卻還繃著一張臭臉。“你還笑,你不知道這樣的後果很嚴重嗎?萬一皇兄強留你下來為妃,你就永遠出不來了。”

    “你好象在吃醋啊?”

    “想的美,本王爺擇人眼光獨到,才不會看上你這嗜酒,貪財,好吃的女人。你不要自作多情啊。”

    “切……本莊主自有分寸,沒看我把皇上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明君,他怎麽會自打嘴巴。我故意誇皇上,還不是希望皇上多賞點。”

    “本性難敢,皇兄怎麽也想不到剛剛的淑女的本來真麵目。”“你……,”花陰又被安逸氣到了,“哼……,你剛剛也承認本莊主花容月貌,天生麗質,傾國傾城了吧。”

    “自戀。”

    “六王爺過獎,小女子愧不敢當。而且這也全仗六王爺平日熏陶,近墨者黑嘛”…………

    兩人一見麵,就鬥嘴,也許這就是他們獨特的相處的方式。

    伴隨著蕭蕭馬蹄聲,他們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京郊。夾岸鶯花遲日裏,歸來暮鼓夕陽間。此刻的郊外,一片寧靜祥和,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蕭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看著這景象,兩人沿岸數百步,見岸上桃花林,風一吹,落英繽紛,芳草鮮美,“若此刻再來一壺酒,更是錦上添花。”安逸看著花陰壞笑地說。

    “喝吧,你這個酒鬼,還有,酒喝完,記得別丟瓶子,保存起來,否則以後就別想要再喝了。”

    “知道了。”安逸想都不想的答應了。“你以前沒有叫我保存酒瓶啊,為什麽這次……”安逸有些奇怪的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花陰神秘的說。

    “恩,我才不屑知道呢。”

    “你別後悔。”

    “決不後悔。”安逸一口答到。要是讓他知道真相,肯定會對今天的話悔恨不已。

    “喂,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酒啊?”花陰疑惑的問道。

    安逸笑了笑,慢慢地靠近花陰,花陰的心跳加劇,仿佛要跳越出來,臉騰的一下子紅了,隻見安逸用鼻子嗅嗅她的衣衫,即而哈哈大笑“你身上有酒香。”

    原來如此,“你……”看到安逸那得意地笑聲,花陰又一次氣結,為什麽每次都被他氣到。想起剛才自己誤會他了,花陰的臉更紅了,幸好現在晚霞染醉半邊天,否則自己真要找個地洞藏匿起來。

    迴到內城,天已轉暗,今晚是一年一次的彩燈會,街上人流不息,熱鬧非凡。花陰見到此景,玩性大起,也融入到人潮中。

    “小心點。”安逸忙關心的囑咐道,自己也跟了上去。

    燈光照耀著整個街道如同白晝,彩燈盞盞,形狀各異,此起彼伏,似浪卷層層而來。每盞燈下有一紙條,其上寫有燈謎,猜中者即有獎。可能是這旁邊的燈謎比較難吧,看到那些人搖頭晃腦,花陰拉起安逸上前,

    “我們試試。”花陰拿起一張小紙條,寫著“謝絕參觀。”

    “企”安逸毫不猶豫的答道。

    眾人恍然大悟般發出喝彩聲,

    “飯”,

    “糙”;

    “熙熙攘攘”,

    “侈”;

    “又得浮生半日閑”,

    “歎”;

    “始亂終棄”“升”;……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形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周圍的掌聲早起響成一片了,而他們卻渾然不覺。

    “嗬嗬…,不玩了,您就發發善心留點給別人動動腦筋吧。”花陰笑眯眯地說。

    “好吧。”安逸這迴還很聽話,隻是對著她微微笑著。

    當他們剛要轉身離開時,一老者提著一盞精致的燈來到他們麵前,“這位公子聰慧過人,才思敏捷,與少夫人天生一對,這燈算是獎品,還望公子少夫人不要嫌棄。”

    “其實,我們不是…你所想的…”安逸忙解釋道,

    花陰上前一小步,接過話說:“相公,還不快多謝老人家。”那聲“相公”清脆可人,讓安逸甜到了心理,傻傻的楞在那裏,半天未迴神。花陰拉拉他的衣袖,對他低聲道,“反正我們也解釋不清,還不如順水推舟。”

    安逸看到她神態自若,好象是自己想多了,忙對老者作揖,“多謝老人家。”

    兩人走著走著,花陰又一次拉起安逸走入山東小吃鋪,找了個位子坐下。這女人做事從人不避嫌,也許江湖兒女多豪氣,她的壞毛病還少。可是自己也隨著她一起鬧,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唉,自認識她後,自己的性情全變了,最可惡的是還常常被她指責油嘴滑舌,這還不是拜她所賜,我真是比竇娥還冤歐。

    “你在嘀咕什麽呢,還不替我選選哪個好吃?”花陰看到安逸一臉無奈的表情,忙拉他坐下。

    “小二,你這裏有什麽好吃的推薦一下?”花陰搖搖手,招唿小二過來。

    “客官,小店主要烹製山東名吃,‘全羊宴’:龍門角,采靈芝,明開夜合,迎香草,五福玲瓏。這些全是按照羊的不同部位製作。此外還有朝天鍋,芝畔燒肉,馬宋餅……”

    “好,這些我都要。”花陰不等小二說完,就急迫的說。

    “喂,花陰姑娘,你吃的完嗎?”安逸一聽,嚇了一跳,“豬啊,”

    “你…”花陰被激怒的臉隨即有恢複她殺人拌的笑臉,“你有意見啊。”

    “沒…,沒…”安逸忙說道,一邊假裝拭汗。

    “恩,這才乖嘛,吃不完我們可以帶迴去給初勻,小藤吃啊,還有你王府的大大小小一幫人,怎麽會多呢?”

    “照她那麽算,還真不夠吃呢。”安逸暗暗想著。

    小二笑不合嘴的忙去準備,隨後,首先端上“朝天鍋”,所謂“朝天鍋”主要以雞肉和驢肉煨湯,然後放入豬雜,配以各種調料,用大鐵鍋來燉煮,湯鮮味美。

    花陰迫不及待的嚐試,看到她一臉的吃象,安逸捧腹大笑,誰會想到,今天在皇宮中那嫋嫋的翩翩仙子,竟然會這樣。

    “你在笑什麽。”花陰一手拿這剛上來的馬宋餅,不滿的看著安逸。“哈哈…,我在想酒中仙子原來也食人間煙火。”

    “我這叫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你剛剛也承認了我有淑女的本質。”

    “淑女,哈哈…,淑女。”安逸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來了。

    “哼…。”花陰白了他一眼,“還不快吃,吃完了可就沒有拉。”

    “好,”安逸也跟著吃起來,味道還真不錯。

    “你住那裏?”

    “客棧。”

    “不行,那裏龍蛇混雜,不適合你住,要不你搬到我府上來,小藤可是天天念叨著初勻呢。”

    “那王妃…“

    “沒問題,王妃為人謙善,一定會答應的。”

    “你就那麽肯定啊。”見到安逸那麽誇王妃,花陰不僅不生氣,反而更加高興,“好,我去。”這就是花陰,不做作,一切發自內心,毫不掩蓋。

    迴到王府,夜也深了。“王爺,你終於迴來了。”小藤立馬跑過來,“咦,花陰姑娘,你也來了,哈哈…太好了,這下王府可熱鬧了。”

    “恩…,小藤,你去安排一下花陰姑娘的住處。”

    “噢,剛剛懷秀過來說,王妃想安排花陰姑娘住隨心園。”小藤道。

    “她怎麽會知道。”安逸一臉疑惑。

    “那好吧,我就住隨心園。”花陰不容置疑地道。

    “花陰,你…”

    “我想見識一下六王妃。”

    “也好,有你在,說不準還可以陪她解解悶。”安逸妥協道。看著花陰離去的背影,安逸無奈的歎息,“為什麽我在花陰與王妃麵前,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呢?”安逸迴到房中,將懷中的空酒瓶拿出來,“沉花”這是這個酒的名稱,並輕輕的放入匣中。

    “花陰姑娘似乎對這個隨心園很滿意,還說景色雅致。”小藤向安逸報告著,

    “噢,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吧。”許久,安逸看著“沉花”,笑著。……

    花陰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迴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這樣的日子,到底隻是水中月,鏡中花,可望不可及,還是會有奇跡發生呢。

    不想再重複,卻又在,一次次的重複;我那麽努力的如影相隨;可是,我還不曾問過你;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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