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毛衣婦女淡定自若將筆放下,起身眉頭緊鎖道:“張書記,我正在草擬下午局機關工作會的會議議程,您看!”說完,拿起一張紙遞給張誌遠。


    張誌遠手插口袋沒有接,瞟了一眼,確實是與工作有關。他沒有多說,轉向嗑瓜子婦女道:“你呢?你在幹什麽?”


    嗑瓜子婦女顯然沒有織毛衣婦女心裏素質好,雙手垂肩,緊張地撕扯著衣角,臉憋得通紅,講不出話。張誌遠沒有搭理,走到窗台上用手指輕輕勾了下花瓣,抬頭望著窗外,隻見院子裏已經亂成一片,一大群人從大門外不顧形象地狂奔進來,緊接著又是一連串腳步聲,顯然,已經有人通風報信。


    張誌遠見那位年輕女子還爬在桌子上睡覺,他走過去敲了敲桌子道:“同誌,醒醒了,該下班了。”


    年輕女子輕緩地站了起來,使勁一吸鼻涕,捂著嘴巴咳嗽了幾聲,道:“張書記,我離您遠一些,我感冒了,別傳染給您。”


    張誌遠冷笑,迴頭走到王茂雲跟前,看著大汗淋漓的他,道:“王茂雲,對吧?”


    “是……是……”王茂雲一副痛苦驚慌的表情,道:“張書記,您聽我解釋……”


    張誌遠一抬手,打住了王茂雲,臉色極其難看,恨鐵不成鋼道:“解釋什麽?難道我聽到的,看到的沒有你說得好聽?”


    張誌遠壓了一肚子火,本想借題發揮,愣是強忍著壓了下去。迴頭對陸一偉道:“這幾個人你記下來,還有剛才跑出去的那個,交給紀委廖書記,讓他來處置。”


    話音未落,嗑瓜子婦女已經軟癱在地上,而織毛衣婦女似乎對張誌遠的這一做法不認同,理直氣壯地道:“張書記,您憑什麽這麽處置我們?我們觸犯哪條黨紀國法了?”


    陸一偉站在張誌遠身後使勁擠眼睛,沒想到那婦女不領情,道:“陸一偉,你別擠眉弄眼的,再怎麽擠我也是怎麽說。怎麽,學生還有課間休息時間,難道我們就不能休息清閑一下?何況我們是在用一種愉快的方式討論工作,以緩解壓抑緊張的氣氛……”此婦女的嘴皮子功夫果然不是蓋的,說起來滔滔不絕,也不管王茂雲生拉硬拽,直接炮轟張誌遠。


    “你叫什麽名字?”張誌遠忍無可忍,但和一個女人又不能怎麽樣,一直隱忍。


    婦女鬥誌昂揚,甩開王茂雲道:“我叫劉碧霞。”


    張誌遠迴頭看了眼牆上的公示欄,道:“哦,是黨發改局組成員兼辦公室主任,嘴巴挺厲害嘛,我說了要處置你們了嗎?”


    “您不是說交紀檢委……”


    “夠了!”這時,發改局局長曹占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對著劉碧霞疾言厲色訓斥道:“滾出去!”


    剛才還是一副慷慨就義鐵娘子形象,被曹占山一訓斥,立馬哭成淚人,捂著臉跑了出去。


    曹占山一臉茫然,強忍著擠出一絲苦笑道:“張書記,實在對不起,不知道您要來,我剛出去辦了點事……”


    張誌遠個子瘦小,但穿上風衣豎起領口,顯得格外冷酷。道:“你們下午要開會?”


    “開會?”曹占山望著王茂雲含含糊糊半天,道:“對對對,我們下午是要開會,研究下一季度工作。”


    “哦!”張誌遠沒有多說,道:“行了,你們忙吧。”說完,昂首闊步往門外走。曹占山見此,急忙追了上去,道:“張書記,您看,已經到了飯點了,您好不容易來一次,要不留下來吃頓便飯?”


    張誌遠停住腳步,表情極其嚴肅,眉間的川字如刀刻一般,道:“占山同誌,飯就免了吧,給你一個星期時間,我希望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發改局,如果你做不到,我派人下來替你整改。”說完,從衣兜裏掏出簽到表,塞到曹占山手裏,又道:“你作為局長,你都不簽到,下麵的人你如何領導?”


    曹占山拿著簽到表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辯解。望著張誌遠離去後,怒火由心而出,衝著辦公樓大吼一聲:“今天中年誰都不許走,開會!”這一怒腔,不知是對職工,還是對張誌遠。


    張誌遠一肚子火坐在車裏,對發改局的表現失望透頂。可仔細一想,發改局如此,其他單位能好到哪兒去!整個南陽縣就是這個風氣,想要扭轉,必須下大力氣整飭。發改局一行,更加堅定了整飭南陽官場的決心。


    “幾點了?”張誌遠麵無表情問道。


    陸一偉看了下手表,小心翼翼道:“十一點四十三分。”


    說話間,路過舊“縣委大院”,張誌遠眼睛一瞟,指揮陸一偉道:“開進去!”


    這個大院前麵我們也做介紹,建國後產物,曾是紅極一時,自新大樓落成後,這裏自然成了一些小單位的蝸居地。一個大院聚集了20多個單位和社會團體,旅遊局、檔案局等政府成員單位,殘聯、文聯等社會團體都在此。由於單位小,且沒有行政職能,一般被人們稱之為“遺忘的角落”,確實如此。


    好比旅遊局,南陽縣雖有旅遊資源,但沒有開發,一年到頭無所事事,以至於成了“處分”官員的最佳地方。檔案局的工作更常規化了,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是冷衙門。至於殘聯婦聯更是輕鬆自在了,每年到了殘疾人日、三八婦女節搞搞活動外,一年平安無事。你倒想忙活,可問題實在沒事可做啊。


    張誌遠下了車,希望看到與發改局不一樣的場景。可令他失望的是,奇跡沒有發生,反而比發改局的情況更加糟糕,早已人去樓空。唯獨閃現一兩個身影,還是打掃衛生的,著實讓人心寒。


    就是如此,張誌遠執意走進了大樓,從一樓開始,幾乎每間辦公室他都要敲一敲,一直敲到三樓,無任何反映。


    “張書記……”陸一偉輕聲地叫了下道:“應該沒人了,我們迴去吧。”


    張誌遠臉色越來越難看,始終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直到最後一間辦公室,都沒有見到一個人。這時,打掃衛生的婦女怒火衝天地吼道:“幹啥,你們幹啥啊?沒看到我剛拖了地,從一樓踩到三樓,成心和我過不去是不?”顯然,這位婦女沒認出張誌遠。


    陸一偉要說話,被張誌遠打住,上前問道:“大姐,這樓裏的人都去哪了?”


    “誰是你大姐?”婦女沒好氣地道:“大中午的,敲什麽門啊,你要辦事明天上午九點後來,10點過後就來遲了。”


    張誌遠一驚,道:“下午不行嗎?”


    “下午?下午你來了連人影都見不著,打麻將的打麻將,帶孩子的帶孩子,你去哪找去?快走吧,我要拖地了,這都什麽事兒啊。”婦女充滿怨氣地道。


    出了“縣委大院”,張誌遠迴頭問陸一偉:“一直是這樣嗎?”


    陸一偉不敢看張誌遠,道:“基本差不多。”


    張誌遠沒有說話,走到車跟前打開門,一屁股坐了進去。陸一偉趕緊上車問道:“張書記,去哪吃飯?”


    張誌遠那有心思吃飯,閉上眼睛道:“去石灣鄉。”


    陸一偉不知張誌遠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沒有多說,直接往石灣鄉駛去。


    石灣鄉,是張誌遠心痛的地方,他非常不願意來這個地方,卻又不能不去麵對。二寶煤礦因秦二寶的落網暫時停產,水泥廠建設成了永遠無法完成的“空頭支票”,偌大的空地淒涼蕭條,一陣風吹來,卷起揚沙灰塵,讓人心酸且無能為力。


    快到水泥廠建設工地時,張誌遠閉上了眼睛。他不敢看,也不願意去看,這裏是他心頭的傷疤,與其疼痛著還不如不去揭開。陸一偉似乎看出了張誌遠的心思,道:“張書記,我看您臉色不好,要不我們迴去吧。”


    張誌遠搖了搖頭,語氣沉緩,道:“走吧。”


    工地出現在眼前,張誌遠下了車,抬頭望了眼簡易的大門,上麵寫著“通亞集團”四個大字,不由得冷笑起來。左側砌起的牆壁上用美術字寫著:“大幹一個月,全速推進項目落地生根。”右側也寫著:“快幹三十天,力爭實現項目投產達效。”口號喊得響亮,大有“大躍進”時期的影子。牆上還插著殘損的紅旗,在瑟瑟秋風中如同魔鬼肆意飄揚著,還發出令人恐懼的“唿唿”聲。


    張誌遠推了下大門,本以為會上鎖,沒想到輕輕一下就推開了。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和稻穀的香味,泥土裏碾壓的凹痕可以看出這裏昔日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而如今,除了風卷殘葉,找不到曾經的任何痕跡。


    確定一個工程,上一個項目,是需要經過多方論證研討,並經專家認定並形成可行性研究報告,最後征集民意,上常委會研判才能形成初步決議。可這一係列要求,在蘇啟明眼裏,都成了真空帶,急功近利,急於求成導致他盲目上項,造成無法挽迴的損失,更南陽蒙羞,讓百姓遭殃,而他,拍拍屁股走人,並不打算為自己的失策負責。這一難題,直接推到了張誌遠頭上。如何解決,他沒有任何頭緒,如同一塊巨大的蛋糕,簡直無從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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