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譚老的傾訴,所有人都為之惋惜和同情。郭金柱更深有體會,怪不得譚老這麽些年都沒有再娶老伴,原來有著這麽濃厚的情感啊。


    “來來來,你們大家都吃啊,別看著。”說完,先給陸一偉夾了一筷子,道:“小陸,你要吃好啊。”


    陸一偉的表現,讓張誌遠喜上眉梢,笑著道:“譚老,以後隻要您想吃,就給我打個電話,我保準將一偉給您帶過來。”


    “哈哈。”譚老笑道:“你們工作都比較忙,那像我一個閑人,都不用管我,你們好好地幹工作我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對張誌遠道:“小陸現在是什麽職務?”


    聽到譚老關心陸一偉,張誌遠不放過任何一個舉薦陸一偉的機會道:“一偉現在是副科,任政府辦副主任,企業改製領導組辦公室主任。”


    “嗯。”譚老點頭道:“你這就要多上心了,我看著小陸這小夥子也不錯,乘著還年輕,適當的時候給個台階,進步空間非常大。前兩天,陶鑄同誌還與我商量,要我給他推薦一兩名年輕的、高學曆的後備幹部,這不是現成的嘛,我隨後還陶鑄說說,讓他格外關照下。”


    聽到這,陸一偉傻眼了。陶鑄可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啊,能搭上這條線,那可不是一般人夠得著的。張誌遠看到陸一偉傻愣在那裏,急忙提醒道:“一偉,你還趕緊謝謝譚老?”


    陸一偉立馬站起來,鞠躬道:“謝謝譚老栽培,我今後定會努力工作,不辜負您老對我的期望。”


    “坐坐坐!”譚老一把把陸一偉拉到身邊,道:“我這輩子教育的學生遍布全國,提撥的幹部不計其數,但我唯獨喜歡金柱和誌遠,現在又多了個你,你還年輕,好好幹吧,我對你期望很大。”


    譚老能推心置腹地說這番話,看得出他對陸一偉的喜愛之情。通過這頓飯,譚老對陸一偉有了重新的認識。有些時候,機會是自己創造的,而不是上天賦予的。


    吃過飯後,因郭金柱下午還有陪同邱遠航調研,一行人匆匆告辭。在分別的時候,郭金柱叮囑道:“按照譚老說的,快刀斬亂麻,盡快將二寶煤礦連根拔起,斬草除根,有事隨時匯報。”說完,鑽進車子離開了。


    看著遠去的郭金柱,張誌遠感慨地道:“一偉,看來我這次沒白帶你來這一趟,很好,隻要譚老賞識你,你就會進步的很快,放開手腳幹吧,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陸一偉盡量掩飾激動的內心,感激地道:“張縣長,這要多虧你提攜我,要不是您我也不可能接觸到譚老。”


    張誌遠轉過身用溫柔的眼光看著陸一偉,道:“這是你應得的。走,咱們迴南陽!”


    剛走出市區,張誌遠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隻見他蹙著眉頭接了起來,說話或多或少有些不方便,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嗯,知道了,行了……”


    陸一偉坐在副駕駛室,加上車內隔音效果不錯,隱約能聽到電話那頭有個女人在哭泣著講話,時而大聲說話,時而低聲嗚咽,陸一偉可以判定,應該是張誌遠的妻子。


    “停車!”張誌遠突然讓司機小郭靠邊停車。停下車後,他下了車,盡量走得遠一點與對方爭辯著。陸一偉透過倒車鏡觀察張誌遠複雜的表情,想起那晚上的徹夜長聊,對他的遭遇倍感同情。


    過了一會兒,張誌遠上車道:“小郭,掉頭吧,把我送迴家,家裏有點事。”


    車子掉頭快速迴到市裏,依然是那個超市門口,張誌遠要求停下,與陸一偉道:“你先迴吧,今晚我就不迴去了。”說完,下了車快步前行。


    陸一偉鼓起勇氣下了車快步追趕上去,道:“張縣長,是不是您女兒……”


    張誌遠四周看了看,歎了口氣道:“楚楚上午割腕自殺了,幸虧你嫂子發現的及時,加上刀口不深,沒多大問題。現在楚楚又關在屋子裏大吵大鬧,我迴去看一看。你迴吧,別管我。”


    “張縣長,我可以陪您一起去看看楚楚嗎?”陸一偉壯著膽子道。


    張誌遠停下腳步,迴頭欲語,搖了搖頭,向陸一偉揮了揮手繼續前行。


    陸一偉執意追上前去,不顧一切地跟在張誌遠身後。


    張誌遠再次停下腳步,有些生氣地道:“不是和你說讓你迴了嗎?跟著我幹嘛,快迴去!”


    陸一偉堅決地道:“張縣長,看到您這個樣子我心裏也不好受,我能理解您心裏有多苦,我想替您分擔,請您相信我。”


    張誌遠一愣,眼神柔弱了許多,但還是強硬地道:“沒用的,你好好幹工作就成了,我家裏的事誰都擺不平。”


    張誌遠這樣說,陸一偉更加執拗,道:“張縣長,今天我不管您打我罵我,我這次是鐵了心了。我知道楚楚現在是缺乏安全感,加上心理缺少疏導,或許我和她聊聊,能打開她的心扉。”


    張誌遠再次歎氣,沒有反駁陸一偉,沒有反對,也沒讚成,自顧往家裏走去。


    到了樓底下,張誌遠對陸一偉道:“我家裏亂得不成樣子,希望待會別嚇著你。”


    張誌遠上樓打開了房間門。陸一偉盡管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對眼前的這一幕還是驚呆了。天哪!這還是個家嗎?家裏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沙發上麵傷痕累累,滿是用尖銳的東西拉的口子,玻璃茶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破碎,用透明膠帶粘著;電視機後殼和邊角清晰地可以看到摔碎的痕跡,上麵還蒙著一層灰塵,估計很久都沒有打開了。再看牆上,基本上看不到原來的底色,部分地方隱約能看到楚楚發脾氣留下的影子,甚至還有血點,讓人心顫。廚房就更不用說了,空空蕩蕩的,就連最起碼的吃飯家夥什都沒有。進入房間的門,沒有一扇門是好的,上麵坑坑窪窪,有東西砸得痕跡,還要用腳踹的痕跡,整個家就像被掃蕩了一般,一點都感受不到家的溫馨。陸一偉難以想象張誌遠是如何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外表光鮮,工作起來拚命,真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個難以啟齒的家庭。


    “嚇著你了吧?”張誌遠觀察陸一偉的表情淡淡地道:“這就是我的家。”臉上露出一絲讓人心酸的苦笑。


    陸一偉如鯁在喉,此時此刻都不知說些什麽好。


    這時,張誌遠的妻子從一間臥室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正準備說話,看到陸一偉,又把話咽下去,嘀咕著埋怨張誌遠:“你怎麽把生人領家裏啊?”


    張誌遠將手中的包放下,道:“這是陸一偉,他不是外人。”然後又對陸一偉道:“你嫂子,叫謝玉芬,過來坐吧。”


    陸一偉尷尬地勉強微笑,正準備問好,沒想到謝玉芬叉著腰站在地上數落起張誌遠來:“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一天到晚都不著家,你把楚楚一個人丟給我,你忍心嗎?難道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嗎?”


    張誌遠點上煙道:“我這不是工作忙嘛,等我忙完這陣子天天在家裏陪著你和孩子,好吧?”


    “忙忙忙,一天到晚就是忙,這個家我實在是受夠了。”謝玉芬不顧外人在場道:“離婚協議書我已經起草好了,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離婚!”


    張誌遠感覺頭快炸了,站起來道:“離婚,離婚,你除了離婚還會說什麽?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你說這些還有意義嗎?離了婚你怎麽辦?孩子怎麽辦?”


    “這你就不用管了,孩子你願意帶走就帶走,不願意帶走就送孤兒院,我為這個家操持了這麽些年,你看看我,還像30多歲的人嗎?人家都說我快50多歲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謝玉芬突然蹲在地上抽泣起來。


    陸一偉一直觀察謝玉芬,滿臉皺紋,黑眼圈,眼睛無精打采,頭發亂糟糟的,仔細看還有不少白頭發,身上穿著的都是舊衣服,正如她所說,外人一看確實像50多歲的婦女,還不及農村婦女有光彩。


    張誌遠心疼地走過去將謝玉芬扶起來又扶到沙發上,道:“你消消氣,這些氣話你都說過多少遍了,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母女倆我不離不棄,我們永遠是一家人。”看得出,張誌遠還是很愛這家的。


    謝玉芬被張誌遠的這句話融化了,擦幹眼淚道:“誌遠,我也始終沒有放棄這個家,要不然我早就離開了。可是我每每看到女兒痛苦成那樣,我的心就在滴血,我恨不得把病挪在我身上,讓她少點痛苦,哎!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


    “楚楚睡著了?”張誌遠問道。


    “嗯。”謝玉芬道:“打了針鎮定劑,剛剛睡著。”這時才理會陸一偉,歉意地道:“真不好意思,讓你笑話了。”


    “沒事!”陸一偉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心裏默默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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