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常委會上定下的人事調整就不脛而走:政府辦主任蔡建國調任政協政史研究室主任,兼任旅遊局局長;政府辦副主任李建偉接替蔡建國出任政府辦主任。畜牧局張海英調任財政局,擬提拔為副主任科員。這三則人事調整一出爐,頓時在南陽縣炸開了鍋。


    蔡建國從政府辦去了旅遊局?還冠冕堂皇地在政協掛了職,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張誌遠踢出了政府辦,不再重用。政府辦副主任李建偉熬了一輩子,總算熬成了一把手,也算修成正果了,眾人對他並無太多非議。最讓人看不懂的就是畜牧局張海英的調動了,這是那跟那啊,完全不搭邊,怎麽突然就被提撥了?實在讓人費解。


    人事調動提撥,有著一套嚴格嚴謹且冗繁的程序。先要民主推薦,再由組織考察,然後討論決議,最後公示任職。這是最基本的流程,具體到每一項裏又有複雜的程序,不再闡述。這裏麵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討論決議,是要上常委會討論表決通過的,如果常委票數不過半數,基本流產。可在先階段執行過程中,很少出現流產的現象。


    如果是一個強勢的縣委書記,完全可以掌控常委會的走向;如果遇到一個相對軟弱的領導,常委會上自然發出不同的聲音。


    所謂民主集中製,就是先民主後集中,少數服從多數,是我黨現行體製下的根本組織原則。但在執行過程中,往往成了少數人控製權力的一個工具。


    為了體現集中,在召開常委會前應運而生了書記辦公會。也就是說,現有縣委領導班子確定會議議題,並達成統一意見,在上常委會通過。期間,作為書記還會和其他常委事先通氣,表明自己的意圖,防止在開會中間出現偏差。這一點,在人事調動提拔上運用的最為廣泛。


    為了拿掉蔡建國,張誌遠可是下了血本。在與蘇啟明溝通時,蘇啟明大為驚詫。要知道,政府辦主任可是政府係統的大管家,一般情況下隻會向上提撥,很少向下或平級移動。現在張誌遠一心要拿掉大管家,這說明中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蘇啟明是聰明之人,立馬就想到陸一偉挪用公款一事。這件事確實是蔡建國和他反映的,可現在卸磨殺驢,有點不近人情。所以,他不同意張誌遠的提議。


    張誌遠不氣餒,道:“蘇市長,你到南陽主持工作這麽長時間了,我從來沒有在人事上提過任何要求,也沒有提過任何異議,但我今天必須以縣委副書記的身份鄭重向您提出意見,蔡建國這個人非調走不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啟明不能不給麵子。思量再三道:“誌遠,那你覺得調往哪裏合適呢?”


    “我不會虧待他。目前旅遊局還有空缺,暫時先把他調到旅遊局,順便在縣政協掛著職位,等到下次換屆選舉時,提拔他為政協副主席,也算有個交代吧。”張誌遠道。


    對於張誌遠的這個提議,蘇啟明雖覺得不妥,但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安排,隻好道:“這樣吧,把康棟書記和福東部長叫上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看行不?這畢竟不是小事情。”


    張誌遠見蘇啟明推卸責任,放低身段道:“蘇市長,今天這件事雖是公事,但也是私事。作為一個老朋友,我希望您能支持我。作為縣長,我今後會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聽到張誌遠用如此口吻說,蘇啟明要是再不給麵子就有些過了,他拍板道:“好吧,誌遠,這件事就依你。”


    縣委領導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排排坐,分果果,你一個,我一個,利益稀釋才能維護穩定團結。蘇啟明今天答應了張誌遠,是為今後爭取更多的利益讓步。


    常委會上,由組織部長石福東提出蔡建國調動的事,蘇啟明率先發表意見,其他常委除縣委副書記康棟提出異議外,基本通過。接下來的其他兩人調動就順理成章了。


    按照以往慣例,在調動某人之前會事先談話,而這次,居然沒有人找蔡建國談話。就在他知道常委會的消息時,還正在酒桌上交杯換盞。一開始他還以為別人開玩笑,可源源不斷的電話打進來時,他相信了,扔下酒杯就去找張誌遠說理。


    張誌遠早知道蔡建國會唱這一出,所以事先就在辦公室恭候他。蔡建國醉醺醺地一腳把張誌遠的門踹開,進門就指著張誌遠道:“張誌遠,你憑什麽說把我調走就調走,你以為你是縣長就了不起嗎?我辛辛苦苦奉獻了一輩子,鞍前馬後伺候了這麽長時間,最終就下場就是這樣嗎?你知道不知道是在濫用職權,惹急了我去告你去!”


    蔡建國的不理智不禮貌,張誌遠並沒有見怪,陰沉著臉問道:“蔡建國,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我怎麽不知道?你不就是張誌遠嗎?你以為坐上這個縣長的位置是自己爭取來的?還不是靠著巴結人換來的?”蔡建國越說越離譜,完全喪失了理智。


    張誌遠依然強忍著,問道:“那你說說我是巴結的誰?”


    “哼哼!不就是市委副書記郭金柱嘛,這誰不知道,還是你自以為別人不知道,揣著明白裝糊塗?”蔡建國冷嘲熱諷道。


    “啪!”張誌遠上前就甩給蔡建國一巴掌,用血紅的眼睛瞪著蔡建國道:“你再說一遍。”


    “好哇!你還打人。我蔡建國伺候了好幾任領導了,也沒人敢說我一點的不是,你真覺得你在南陽有地位嗎?”蔡建國捂著臉繼續挖苦道。


    張誌遠抓住蔡建國的領口丟到沙發上,道:“蔡建國,你別不識抬舉。我原本還打算讓你體麵離開,現在看來旅遊局也不適合你,去峂峪鄉吧,那裏還缺個常務副鎮長。”


    “你怎麽不把我直接擼成科員?或者幹脆開除了我?你有這個本事嗎?”蔡建國繼續道。


    這時,副縣長白玉新聞訊而來。見蔡建國在此撒野,火氣蹭地就上來了,上前就要打,被緊跟其後的陸一偉攔了下來。


    “哈哈……”蔡建國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指著白玉新和陸一偉道:“你們兩個不也是做了一輩子的狗嗎,而且是被主子拋棄了的狗!”


    蔡建國的話刺激了白玉新,實在忍無可忍,對張誌遠道:“張縣長,對於這種不識抬舉的人直接清除出公務員隊伍,如果你下不了決心,這個黑鍋我來背。”


    張誌遠頭腦清醒,對陸一偉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出去,我和蔡建國有話要說。”陸一偉識時務,愣是把火爆脾氣白玉新拉了出去。


    白玉新走後,張誌遠挪到沙發上,盯著蔡建國道:“蔡建國,本來我對你還有些好感,想讓你體體麵麵離開政府辦,而今天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你走吧!”


    蔡建國似乎清醒了一些,突然抱住張誌遠的腿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張縣長,你就真的如此絕情嗎?求求你,原諒我的不理智,我還想跟著您幹。”


    張誌遠閉上眼睛咬了下嘴唇,用手推開了蔡建國。


    “為什麽?為什麽?我需要個理由!”蔡建國猛然站起來質問張誌遠。


    張誌遠本不想多說什麽,看來有必要和他談一談,道:“我問你,去年我到東州市,你為什麽跟蹤我?”


    “……”蔡建國一下子懵了,不知該如何迴答。


    張誌遠繼續道:“我再問你,去年抓捕趙誌剛時誰走漏了消息?還有今年打擊私挖濫采時,又是誰提前放出風聲?為什麽我這邊剛做出決定,縣委那邊就知道了?還有很多事,我就不一一列舉了。我隻想問你,作為政府辦主任,我有意讓你參與事關政府機密的會議,是出於對你的信任。而你呢?作為一個領導幹部,就是如此貫徹執行的嗎?你能走到今天,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你的職責。我不否認你的成績,但對於你的種種所為,是堅決不能容忍的!”


    蔡建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沒有了剛進門時的激進,像一隻落水的雞一般灰頭土臉。張誌遠又道:“出於公心,我對你剛才的行為不會追究,希望你到了新的崗位上做出點成績。等到換屆選舉事,如果我還在南陽縣,我會給你個名分的。”


    蔡建國沒有再任何爭辯,而是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木訥地走出張誌遠辦公室。


    對於蔡建國的慘敗,人雲亦雲。一種說法是,張誌遠這是在一步步清除劉克成的殘餘,跟著時任縣長楚雲池遭殃的部下逐漸浮出水麵,一個個委以重任。去“劉”行動不過是剛剛開始。另一種說法是,蔡建國掌握了張誌遠大量秘密,不適宜留在身邊,保護性地挪到旅遊局進行過渡,隨後再重新起用。不管是哪一種說法,卻折射了出一個明顯的信號:張誌遠在南陽逐漸有了發言權,執政地位持續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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