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鳴從歐洲迴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責令酒廠研製高品位的滋補酒,號召要讓這種品牌酒打向西方市場。他說商品經濟時代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要有戰略性的市場力量,產品品牌就是這種力量,他提出要讓恆遠走向世界,要讓世界了解恆遠。

    本來就象一部快速運轉的機器般的恆遠集團,更象微機cpu芯片由pii400換成了piii500,以更高的速度運轉。

    何初柳見江一鳴一付還要在恆遠幹下去、還要在恆遠創大業的架勢,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要走的跡象,不禁懷疑起洪書記夫人給他透露的信息的真實性。見他媽的大頭鬼,是那個騷婆娘拿我姓何的開胃?還是江一鳴腦子有毛病不願另就高職?何初柳的腦子成了孩子們玩的陀螺,轉的越來越歡:如果江一鳴真的不走,我該怎麽辦?升遷的機會很渺茫,礦業集團正職早已安排,沒有指望了,別處的正職,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填得滿滿的。平調?沒意思!還不如在恆遠混,一邊混一邊等待時機,最近一段日子的努力,不說紮下了堅實的基礎,起碼也攏順了一批人,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不要說沒有一點政治背景的肖可,就是江一鳴,自己也能和他較量幾個迴合。

    想到這裏,何初柳眼前嘩地一亮,苦苦地咂摸著風吹草動這幾個字的內涵,當然,風吹才能草動,風不吹草就不動。至於吹什麽風東風北風西南風,吹幾級風,二級三級七八級,全由老天看著辦,不是有那麽句歌詞嗎,天不刮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可是,天不刮風真的就沒戲?既有人工降雨就沒有人工刮風?世上沒有這個道理嘛,說句粗話,我何初柳一個大活人也不能叫尿憋死吧?不過這一次一定要總結上一次的經驗教訓,要一步一步紮紮實實地幹。

    牛刀小試,先掀起點小風看看。

    一天, 恆遠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市紀委紀檢員。他們很認真地找領導班子幾個副職談話,又到各分公司調查了一大圈,最後和江一鳴見麵,說有匿名信反映江一鳴借出國之名強迫部下宴請並接受貴重禮品饋贈。經調查,大家都說象這種餞行活動很普遍,不要說是領導,就是普通員工有點什麽事外出,也要搞個餞行舞會的歡送,你們不了解,江總平日最煩這種應酬的。經常拒絕參加,多是讓何總雷總夏書記幾個人出麵,為什麽?這幾個人能喝酒唄,這迴江總出國,經理們多方設法勸說,才算沒駁了大家麵子。饋贈?大家都笑了,沒有的事,那來的這種胡說八道!噢,對對,羅俊生買了一隻電茶缸,說是自己煮麵條吃,大家都笑他添累,那麽大老遠的帶一隻圓古隆冬的大缸子,往那兒裝?江總倒說很好很好,當時就掏出錢給他,把羅俊生那小子臊了個大紅臉,說幾十元錢的個小東西,江總幹嗎這麽瞧不起人,江總也就收下了,不知道你們問的饋贈是不是指這事兒?

    兩位紀檢員笑著說:

    “從調查情況看,江總在員工當中威望很高啊!我們把調查情況反饋給你,是因為通過調查,基本上可以肯定不存在舉報信上反映的問題。不過,既然有人舉報,我們就要認真對待,江總能不能把那個電茶缸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江一鳴不好意思地攤開手:

    “丟了!在奧地利的一個旅館裏,確實用它燒過一缸子開水,走的時候忘拿了,我一直在擔心,怕旅館服務員說中國人隨便扔垃圾,怎麽辦?”

    “噢?哈哈哈……”紀檢員們忍不住爆發出大笑。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忘了拿恐怕是假,嫌累贅扔了才是真,江一鳴能把那個缸子不當迴事地丟在異國的旅館裏,說明離“貴重”二字差得很遠,要不,他為什麽不把手機或者手表之類的丟掉了?

    紀委的客人們剛走,何初柳就來了,神秘兮兮地告訴江一鳴紀委來了兩個人,在調查,說是有舉報,何初柳滿臉義憤地說:

    “我給他們說了,你們別沒事兒找事兒,我姓何的跟著江總幹工作也不是一天兩天,我還不了解他!給你們說,放眼中國,沒有比江總更能廉潔自律的人了。”

    江一鳴笑笑說:

    “這話過頭了,咱們吃吃喝喝的事情還是有的。這次出國,就不該讓大家餞行,我想把飯錢退了,你看怎麽樣?”

    何初柳急了:

    “那怎麽行!那算什麽呀?千萬不可,我的意思,目前最關鍵的,是查清到底誰在搞鬼?這還了得,無中生有,惡意誹謗,簡直是禽獸不如嘛!”

    “算了”,江一鳴很不以為然“幹領導工作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擁護,有意見就反映是正常的,至於反映的實不實還有個組織調查,怕什麽?”

    何初柳憂思忡忡地道:

    “江總器量確實令人心折。我就怕紀委這樣調查,我們再悄悄不做反響會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要不,我們開個職工大會,在會上給予公開駁斥?”

    江一鳴奇怪地看看何初柳,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熱衷於這件事。

    何初柳又叮了一句:

    “你說幾時開?我去叫辦公室通知。”

    江一鳴忍不住有點煩:

    “我已經說過算了,就不要再提了。按正常程序抓工作,就這樣。”

    何初柳自討沒趣,一喜一憂,喜的是看來江一鳴真的不願追究。憂的是江一鳴無視風浪,仍然據守恆遠不挪窩。難道真的就讓一番忙碌付諸東流?“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難道不會換一種戰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難道不會在微妙處動腦子?

    幾天後,市政府門口的牆上、恆遠大廈的門柱上,出現了幾張小字報,以順口溜的體裁寫道:

    “江一鳴,真瀟灑,

    摩托羅拉手中拿,

    大奔馳,小寶馬,

    風馳電掣滿城誇,

    喝酒要喝人頭馬,

    吃飯鮑翅燕窩蝦,

    梁丹今年十七八,

    天天抱著蹦嚓嚓。”

    梁丹早上去市政府拿一個批文,第一個發現了政府門口的小字報。她一把撕下來裝到小皮包裏,不動聲色的取了批文趕迴公司,老遠的見公司門口圍的密密麻麻,是大廈的員工在指指劃劃的議論,看見梁丹來了,一個員工把一張撕下來的小字報塞到她手裏,罵道:

    “什麽人這麽缺德,都什麽時代了,還搞文化革命的這一套,真他媽的不是玩意兒。”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罵起來:

    “吃飽了撐的!純不是東西!”

    “眼睛瞎了咋的,沒見滿世界下崗的人,為找一碗飯多難!咱們又拿獎金又搞福利,每年還要漲一級工資,還要啥!世上還真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哎!”

    “真正沒心沒肝呀!江總連每個職工的生日都要親自安排慶祝,還要怎樣?這世道有病了,幹好事落不到好評!梁經理,你代表我們去跟江總請求,狠狠地查,查出來揍扁個狗東西!”

    “出了這樣的卑劣小人,是我們恆遠的恥辱,不管他是誰,我們都不能放過他。”

    “對!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也學學文化革命的高招兒,批鬥他。”

    “讓他馬上滾出恆遠,滾出這個地球,滾到宇宙黑洞裏去!”

    摩拳擦掌,群情激憤。

    梁丹極力抑製住激動的情緒,平靜地說:

    “我一定把大家的請求轉告總公司領導,相信領導們會正確處理的,請大家還是正常上班吧!”

    人們這才紛紛議論著去上班。

    梁丹默默地把小字報放在江一鳴板台上,轉身就走,她不敢麵對江一鳴的震怒。

    江一鳴喊住梁丹,問:

    “是什麽?”

    梁丹望了一眼小字報,沒吱聲。

    江一鳴示意她坐下,然後打開卷著的小字報,就那麽幾句下三爛的詞兒,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一拳頭砸向板台上唯一的裝飾品——一隻大肚細頸的黑釉花瓶,“嘩啷”!花瓶被砸得裂成碎片,他的手也被瓷片劃破了好幾處,汨汨的鮮血好似流在梁丹的心上,但她保持著應有的冷靜,沒有動。

    江一鳴自己找出麵巾紙草草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走到窗戶跟前背對著梁丹說:

    “小丹,請原諒,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梁丹默默地站起來,輕輕地向外走去,剛到門口,江一鳴疾步衝過來,一把抓住梁丹的手,緊緊地攥著,“小丹,委屈你了”隻一句,嗓子便哽住了。梁丹忍住淚水,哽咽著說:

    “江總,請你自己保重!”掙開手,快步衝出辦公室。

    江一鳴冒火的眼睛瞪視著窗外,卻什麽也沒看見。太陽穴處象有一架飛機在起落,發出一陣陣的轟鳴,一顆心在胸膛裏猶如蕩秋千,倏地竄上來,倏地又落下去。極度的憤怒使他幾乎失去了正常的思維能力。

    江一鳴是個性情豪爽的人,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平日裏最見不得陽奉陰違的人,最反感藏頭露尾的事,這樣躲在旮旯裏接二連三的射暗箭簡直要逼得他發瘋。

    其實,別看江一鳴火氣大,發起火來象一頭怒吼的雄師般另人畏懼,在他內心的深處,卻藏著過多的悲天憫人的柔情,誰也不會相信聽《二泉映月》他會感動得潮濕了眼睛,更不會相信看《烈火中永生》他會淚流滿麵,不相信歸不相信,實際上,他真就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一個人。

    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又要惡意的誹謗,又耐著性子不露麵,讓他連發火也找不著對象,著實要把人活活氣死。

    肖可是在快到中午的時候才看到小字報的,陳自強滿麵通紅欲言又止地給肖可拿來了一張,肖可一眼看過去,驚詫的半天喘不過氣,下意識地問:

    “從那兒來的?誰搞的鬼?“

    “我帶人撕了一上午,商廈、商場、百貨大樓、劇場門口幾處的都撕下來了,不知道別處還有沒有,讓小點子她們幾個還在滿城找,大家都在猜,到底是那一個黑心王八蛋,太毒了,這件事肖總你要做主追查,你想會不會是那幾個老不死的名堂?”

    肖可“唔”了一聲,說:

    “不要亂猜,也不要多做議論,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被家裏的糟心事磨得形銷骨立的肖可,暫時放下手頭的一大堆工作,開始當起了消防隊員。

    拿莫須有的男女關係問題來打擊對手,是人們一直慣用的手段,肖可對此一向嗤之以鼻。何況現在打擊的對象是她最喜歡的兩個人。

    梁丹這個美麗可人的女孩,不要說男人喜歡,就是同性相斥的女性也會喜歡,如果江一鳴對梁丹有了愛情,那是毫不奇怪的,但愛和占有是絕對地兩碼事,難道看見花園裏一支嬌豔的鮮花,就非要把她摘下來插到自己的桌子上嗎?不!有那樣的人,但不是所有的人。江一鳴應該就不是。何況還有梁丹的道德標準,她不是那種隻追求自我幸福而去傷害別人的女孩,也許她也愛江一鳴,但她絕對首先考慮的是江一鳴妻子的感受,肖可不由得為這美麗的女孩發出無奈的歎息。又顛來倒去地分析江一鳴:要說風流倜儻,和女朋友們跳舞遠足打網球什麽的,江一鳴確是當仁不讓,領銜男人世界。要說玩女人包二奶這些時興事兒,倒還沒聽見他有過。曾跟他一塊兒去南方參加一個業務洽談會的經理說,對方為江一鳴安排了獨立的小洋摟,問他晚上需要幾個小姐需要什麽服務,江一鳴聲言需要安靜,老早關門閉戶,就象一個沒出過門的鄉巴老,。對江一鳴這種時而保守時而又狂放的舉動,多數人很不以為然,肖可卻很欣賞,認為江一鳴有個性。

    那麽,是誰呢?

    蹇蔭顯?任嫣然?

    小字報用詞一副無賴相,是蹇蔭顯一流的人才會使用的口吻。可是,憑蹇蔭顯的人品和知識結構,不可能指望爬上集團總裁的位子。那麽,蹇蔭顯扳倒了江一鳴,他有什麽好處?任嫣然被調出總部,心中肯定不滿,但也不至於采取這種手段吧?

    還有一個人,何初柳?每次開會,隻要江一鳴說出設想或提出建議,何初柳總是第一個表示讚同,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這種現象使肖可感到不可思議,人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見解呢?尤其是今年以來,何初柳吹捧江一鳴到了令人肉麻的地步,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是別有用心,何況,板倒了江一鳴,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人就是何初柳。如果何初柳真是主謀的話,這番較量鹿死誰手,還很難預測呢,因為何初柳雖然不懂經商之道,卻善於玩弄政治權術。江一鳴恰恰相反,他是個企業家裏的精英,對權術卻好像不太通達。

    肖可反複權衡,反複斟酌後,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辦法。

    她一改往日簡捷明了的工作方法,一個公司一個公司地走訪,不嫌其煩地和管理幹部談規劃、談前景,,和職工談心事、拉家常。在談話中巧妙地化解謠言誹謗造成的陰影。

    兩天後,小字報掀起的風浪逐漸平息,肖可才去見江一鳴。

    肖可深知江一鳴性格上的弱點----逞強好勝,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一點點事上表現出一點點軟弱。這點毛病使他一直生活得很累,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隻要別人表示出一點點同情或者幫助他的意思,他一準爆炸。肖可不在前兩天去見他就是這個原因,避免不必要的磨擦。連見麵談什麽,肖可也琢磨了一兩天,最後覺得拉家常是最好的方式。

    江一鳴眼窩深陷,兩頰瘦削,連頭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雙深陷的眼睛仍然冒著怒火,仿佛隨時就要熊熊燃燒起來。

    肖可在公司從來不談自己家事,這時按計劃說道:

    “唉!我們家老方眼睛失明了,真難!江總你有沒有醫界朋友,幫忙介紹個好醫生?”

    江一鳴平日最樂意管閑事,尤其愛管老弱病殘者的閑事。肖可熟知這一特征,想以此分散他的煩惱。

    “什麽?方師傅失明了?幾時?你怎麽不早說?”

    辦法奏效,肖可再次有意把老方發病的過程詳細地述說了一遍。

    這種家庭婦女般絮絮叨叨地拉家常可太不符合肖可平日的做為了,江一鳴警覺地凝視著坐在沙發上的肖可,象一隻眯著眼躬著背準備捉老鼠的貓,肖可心中一緊,果然,他發作了:

    “你當然知道了!來探我的口風對不對?想知道我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退縮了,是不是被你們的陰謀詭計打敗了對不對?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是?告訴你們,我江一鳴不怕,我喜歡梁丹、我愛她、我愛她怎麽著?不管你們搞什麽陰謀,我非但不怕,還要和你們這些陰謀家鬥到底!”

    肖可一片苦心未得迴報不說,反遭如此辱罵,積鬱已久的悲苦一起發作,當時就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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