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之前,秦嶺雲屏。風陵曉渡,大河上麵已經結了冰。南門外可見月出於東山之上,此夜天青氣朗,萬裏無雲。隻見皓月當空,明照萬裏,是個好天氣,是個決鬥的好天氣。誰死了,就葬在這明月裏。


    郭嵩陽一身黑衣在月光下,明明白白。腰上一塊漆黑色的鐵劍,仿佛也有了生命。郭嵩陽已在,李誌常何在。


    這時候周圍已經聚集了一批江湖中人,人群中一個人衝出來,手持雙戟,這人叫做呂鳳年,乃是銀戟溫侯呂鳳先的堂弟,呂鳳先的雙戟丟下了,他可沒丟,據傳武功還在乃兄之上。


    呂鳳年道:“郭嵩陽你殺我堂哥,今日有你沒我。”他是呂鳳先一手帶大,武功也是呂鳳先親自教的。名為兄弟,實則有父子之情。呂鳳先死在郭嵩陽手上這件事不到一天已經傳遍了潼關城內外,呂鳳年於是就在這邊等郭嵩陽出現,為兄報仇。


    郭嵩陽道:“呂鳳先都死在我手上,何況你,今天我不想殺人,你走吧。”


    呂鳳年雙目血紅,恨聲道:“殺兄之仇不共戴天。”


    呂鳳年手持雙戟,戟上的小枝寒光爍爍,一招‘追星趕月’用出來,快極、狠極。這一招兩隻短戟先後而出,一前一後,一氣嗬成。江湖中已經少有人能擋住這一招。


    郭嵩陽神目睜開,身子出現無名的顫動。前麵的短戟撞擊居然恰巧到郭嵩陽鐵劍的劍鞘上,似乎轟然一聲雷鳴。短戟倒轉撞上後麵的短戟,呂鳳先被撞飛而去。落在地上,不知死活。


    剛才郭嵩陽的力量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而是人和劍一起合力。他的劍似乎也有了生命,劍身顫動,帶動他的全身,形成一股沛然無可抵禦的力量,所以呂鳳年武功雖高,遂不及防下,卻吃了大虧。


    若是一對一,比武過招,郭嵩陽要擊敗他,至少得用五招。當然像呂鳳先和郭嵩陽當時交手時,是因為兩人第一擊都已經醞釀了全身精氣神,不留後路,不是敵死就是我亡,所以才會出現一招之下,立判生死的局麵。高手之間,隻要相差不大,如果不是生死相搏全力出手,是很難留住對方的。


    這時候李誌常從遠處走來,一身白衣比呂鳳先的白衣還要白,飄然若仙,不食人間煙火。


    李誌常鼓掌到:“這一天一夜,郭兄還能有所突破,果然是可喜可賀。郭兄的劍已經有了生命,踏上了由武入道的層次,可惜此刻無酒,不然當浮一大白。”


    郭嵩陽道:“李兄也非常人,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絲毫把握能戰勝李兄,不過正是這樣,才讓我心中激揚澎湃。人生得一知己固然難得,能和李兄這樣的對手全力相鬥,那才是我的畢生向往。”郭嵩陽一生都未曾娶妻,一生都獻祭給劍道,這話絕非虛言。


    李誌常道:“我輩之人,已經超凡脫俗,此刻大河結冰,郭兄可願和我決戰於大河之上。若誰不幸身死,就葬於這滔滔之下,豈不快哉!”


    郭嵩陽道:“固所願不敢請耳。”大河雖然結了冰,但是哪處冰厚可以載人,確實人力所難知曉,何況交手同時還要時刻注意腳下冰麵,以防勁力不小心逸散,踩碎冰麵,落下去。其中兇險遠比在陸地上交手兇險了千萬倍,但這也考驗兩人對真氣和劍招絕對控製,既是文鬥也是武鬥。


    世人都知道嵩陽鐵劍厲害之極,卻少有人知道,郭嵩陽的輕功不比他的劍法差,郭嵩陽幾乎憑虛禦空,一縱十丈,落在大河之上。一身黑衣如墨,仿佛魔神。月光、雪光、劍光,三光相互爭映。


    李誌常猶有閑情,開口道:“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他悠然一笑,足尖一點,身子忽然衝天而起,在河邊一棵大樹上折下一根枯枝,順勢滑翔過去。天涯咫尺,咫尺天涯,他不但身形瀟灑有度,而且動得極快。但快要落在冰麵上時,卻仿佛一根羽毛,輕輕巧巧,絲毫沒有驚動河麵。


    郭嵩陽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誌常微笑道:“郭兄劍氣淩厲,天下無人能及,我若是以自己的劍相應,也未必能占得便宜。此刻用一根柔枝,以柔克剛,卻是恰到好處。”這枝條柔順,枝頭可以隨意曲折,的確是對付郭嵩陽鐵劍的絕佳兵器。當然也須得有李誌常這般高深內力,才用得這般柔順的枝條。


    郭嵩陽默然:李誌常固然說得極對,但是他用本身的利劍,劍氣縱橫下也不會比他稍差。他已經看出李誌常用枝條是不想因為刀兵無眼,不小心殺了他。


    郭嵩陽心道:李誌常啊李誌常,你居然如此自負,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就這麽厲害。


    郭嵩陽的人一變,變得無比淩厲。阿飛站在遠處,隻覺得郭嵩陽整個人都化作一道衝天劍氣,他閉上雙眼,似乎可以看見一道衝天巨劍,屹立在大河之上。


    劍氣鋒銳,直透雲霄。阿飛萬萬想不到,郭嵩陽一招未出,已經能聚起如此強大不可摧毀的劍氣。他在旁邊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知道站在郭嵩陽對麵的李誌常到底麵對著什麽樣的壓力。


    阿飛終於明白為什麽李誌常這般武功,仍舊覺得郭嵩陽可以和他一戰。這般對手,確實天下難尋,世間能遇到一個也是人生快事。


    阿飛握緊他鐵片一樣的劍,想到了荊無命。終有一天,他們也會有一戰。


    郭嵩陽動了,也似乎突然間消失了。隻因他已將全身的精神氣力,都化為一股劍氣,別人隻能覺出他劍氣的逼人,而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劍氣溶而為一,充沛在天地間,所以他動的時候,也似不動,不動的時候,也似在動。


    相比之下,呂鳳先當初的空靈境界的確比郭嵩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在這種局麵下,阿飛實在想不到,李誌常能怎麽辦。


    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周圍更冷了。劍鋒寒,心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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