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昏暗的小樓木閣內,依舊站在朱漆木格窗前的年輕僧人。卻是依舊注視著剛才,已經從精舍旁緩緩而去的,這隻去往中州皇京的新軍漢子。不由得又迴想起,剛才那名他於閣上注視下好,似發現了自己正看著他的那名少年來。


    他,不知為何。看著那名剛才站於,精舍牆院外的名少年時。便直覺一股全所未有的,冷意與血戾直衝心底。不由得令他微微皺起眉來。他,有一種預感。那個已然隨著隊列離開,即將前往中州皇京的少年...


    年輕僧人約莫二十八、九的模樣。身穿一襲藍麵粗布納衣,身形頗為消瘦中量身材。厚耳福相薄唇白麵,倒也端的是一俊才。在其右手腕處,則纏有串檀木念佛。右手則正握此串珠,兩指微捏珠兒。


    “阿彌陀佛,學師舍。他們已經走遠了...”


    正當那年輕僧人依舊還自顧,站在朱漆木格窗旁。看著早已在鄉路盡頭,沒了蹤影的那隊人馬時。剛才為朱會、辛虎子送水的那名和尚,卻是恭敬地在僧人身後小聲道。


    “倓喜,你有話要說吧?”


    年輕僧人並沒未迴頭,去看向站於身後的倓喜和尚。而倓喜卻在猶豫再三後,對那年輕僧人微一躬身,雙手合十向那年輕僧人,打了個佛號恭敬道:“阿彌陀佛,學師舍...弟子想知...學師舍,會去接那法函麽?....”


    倓喜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事。從而麵帶幾分憂色地,望向了此時站於朱漆木格窗旁,默默不語仿佛正在沉思著什麽的年輕僧人來。


    淡漠中不帶有一絲感情的眼神,一直都在凝視著那隊人馬,消失不見的方向。仿佛時間在這一刻漸漸開始倒轉,倒轉迴了很多年前,那個略顯陰暗的地方...


    一雙稚嫩肮髒的小手,正抓握在滿是灰塵的木格子窗上。小手的主人是一名五、六大的孩童。枯瘦的小身子隻裹著件,滿是縫補痕跡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衣子。此時他正很有些費力地,踩著用朽木堆疊起來的墊物。才能搖搖晃晃的將雙手,抓握在木格窗上看向窗外世界。


    在他耳畔還能隱約聽到,從窗子下方傳來的隱隱笑鬧聲。在下方長滿漂亮花草的小院裏,正有位身著海清金紋衣的中年僧人,在與年歲與孩童差不多的的男童,一邊在院中來迴跑動一邊笑鬧不止。


    而在小院旁的木廊內,還跪坐著名衣飾華美的中年婦人。在其身後則跪坐著個神情木訥,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在那年輕女子手中,還拿有一綢麵繡花團扇。不時為那衣飾華美的中年美婦,扇起陣陣細風。


    “娘...親?”


    手握木格子窗的小童,一雙不帶有一絲感情的好奇大眼。卻是盯著那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不由得喃喃自道。


    “吱呀”一聲,略帶刺耳的輕響。於此時從小童身後傳來,從而打斷了他繼續向窗外看去。當他迴頭望向昏暗屋內被打開的門子時,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腳下,搖晃墊物而摔在地上。


    “唉?!小心!”


    隨著略顯微急的步子,踩著咯吱作響的木板聲傳來。一名年約二十四、五的年輕僧人,卻是趕忙跑上前去,一把便接住了踩著朽木墊物,仍在搖晃不止的小童。


    將那小童安安穩穩接著放下地後。年輕僧人卻不無埋怨地對小童道:“杵足!你不老老實實呆著?非要爬那窗子作甚?!三叔不是都跟你說了,這不用的經閣裏,好些木頭都已鬆動!讓你老老實實呆著!怎麽,怎麽就是不聽三叔的話?!”


    小童默默不語地聽著為他,拍打身上灰塵的三叔言語。在三叔說完後卻是稚聲稚氣,話語間有些生硬地結巴道:“三..三叔,娘..親在,在下麵。還有,有父僧、大,大哥和,和大哥的大,母。”


    還在拍打小童身上,破爛衣衫的年輕僧人。聽著小童的話語,看向小童的眼神中,卻也不免帶起幾分憐意。在微一沉吟後,卻也不嫌小童身上髒亂。一把便將小童給抱起身來。緩緩來到了剛才小童,盡力攀爬抓握的那扇滿是灰塵的木格子窗前。


    從而讓小童不用在去找墊物攀爬,便能看到此時閣子下方那處小院裏的情景。


    “杵足,再看一眼...你娘親吧...明日,三叔就要帶你離開這裏,送你去三叔曾經呆過的地方。到了那..你就不用再整日,被關在這見不得光的廢棄經閣裏了!也許當初...三叔就不該攔著,讓你父僧把你留在本家寺院裏。讓你這些年隻能住這地方...


    阿彌陀佛...三叔也許真的錯了...不該把你留下..不過,好在明天你就能跟三叔走了。再也不用整日獨自一人,就這麽被關在這終日都見不得光的地方...”


    懷抱著小童的年輕僧人,仿佛是在喃喃自語。又仿佛是在對此時,又再次透過格窗,看向下方小院裏的小童所說。而他在輕語間卻也不由得,麵帶幾分怒色看向了,下方那處小院裏其樂融融的情形。


    在年輕僧人的眼神中,卻是依次閃現出憤恨、嘲諷、不甘、鄙視、甚至是貪婪,五味雜陳的複雜神色。不由得讓年輕僧人在心下暗暗,二哥啊!二哥!你好狠的心腸!杵足也是你親生孩兒!也是我本家血脈!你就這般對他?!哼!若非當初大哥早年病逝,你怎有機會得了父僧所傳,繼了這本家寺院?!若非當初我在外遊學,怎會讓你捷足先登?!


    你卻是忘了當年父僧,對我們兄弟的教誨,要善待本家子弟!杵足的生母雖然卑賤,隻是個種本家佛畝的莊戶女。可你也不該這般對待自己孩兒?!無非是你怕二嫂家勢大!怕二嫂家寺院裏的兄長!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何,讓我這可憐侄兒,生下世來?讓他平白受你這惡父之過?!


    更可恨那二嫂!還有那生我侄兒的卑賤田女!一個是將我侄兒關進這,陰暗舊閣裏禁錮的毒婦!一個是生下自己孩兒,卻連敢認的勇氣也無的無情女!到最後竟還恬不廉恥,成了那惡毒婦人的身邊侍女?!真是...


    “三..三叔,你說我..可,可以從這,裏..裏出去了?”


    小童卻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結結巴巴向抱著他的三叔問道。


    “是!明天三叔就要帶杵足離開這裏,去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許,你再也不會見到..娘親了...”


    年輕僧人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又重新移到了,被自己抱在懷裏的侄兒身上。看著身上與其說穿,更不如說是裹著件,髒亂不堪的破麻布的侄兒。還有他那身上到處被泥汙沾滿的小身子,年輕僧人心中對親情的那份渴望,卻是再次被不由得觸動。從而笑著對抱在懷中的小童道:“一會兒三叔給你好好洗洗。看看你這身上髒的,都快成小泥猴兒了。嗯!三叔我在本家寺院裏的屋舍,也許久都沒迴了。一會兒等三叔迴去看看,那些以前三叔小時候兒穿的衣子,還有沒有剩的。若是有就給你換上。若沒有,就去附近佛畝的莊戶家,給你找身衣子來。”


    “三,三叔!明,明天..娘,娘親..會,會來送,送..足,足麽?”


    小童卻是並沒怎麽,將年輕僧人對他說的話聽進去。而是透過滿是灰塵的格窗,看向下麵園裏時,向抱起他來的三叔問道。


    “這...”


    年輕僧人卻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迴答才好。畢竟那卑賤的莊戶女,是杵足的生身之母。就算她在怎麽絕情,按理說明日自己,就要帶著侄兒離開這本家寺院。怎麽也應該來送一送杵足...


    可她,會來送杵足麽?自己也曾私下質問過,那生下杵足的莊戶女。但她除了在自己質問下,不停對自己磕頭求饒,便再無別話可說。想起她那膽怯始終都在躲避的模樣,當真令他心中無比惱火!再怎麽說,杵足可是她的親生孩兒!


    “杵足...很想讓娘親來送麽?”


    年輕僧人在略一沉吟後,則問起了被自己抱在懷中的侄兒。


    小童則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道:“足,足隻是..是看..看見。大母..在,在大哥跟,跟父僧出,出門時。都,都會送,送大,大哥。所,所以..足,足..明天,明天也,也要出門。娘親..送,送足。”


    聽著侄兒的迴答,年輕僧人卻不由得,鼻子就有些發酸。恨不能現在就帶著侄兒,離開這無情無義的本家寺院!可自己那好二哥,卻是答應了隻能在,明日杵足跟自己離開時,才會放杵足從這廢經閣裏出去!自己卻是毫無辦法!畢竟這本家寺院的寺正,是自己的好二哥!若是沒有二哥應允,就算自己將杵足,從這廢經閣中帶出,那也是出不了本家寺院的。


    “好!三叔答應你!會給你問下娘親。明日等咱走時,會不會來送你啟程。”


    年輕僧人笑著對侄兒說道。但他卻心裏明白的很...那莊戶女,怕是不會來的...


    “嗯!”


    小童不由得點頭應道。眼眸中則也閃現出一絲期待神色。看著窗外下小院裏,正為大母扇扇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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