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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五節


    前方陣地因為炮火支援突然減弱,戰事一下子吃緊起來,六連長陳連舉咬了咬牙,語氣中充滿了殺伐果斷的意味道:“不能再猶豫了!來人,開箱,有什麽責任,我來承擔!”


    “把炮,往前麵推,越靠近陣地越好,給我往縱深打。”陳連舉是鐵了心要給日本人嚐嚐自製的毒氣彈的厲害。


    “是!”戰士們齊聲應到,早該讓這些日本鬼子自食其果,在百團大戰時,八路軍就曾在日軍使用化學武器的戰鬥中傷亡慘重,日軍在中國戰場大規模使用毒氣彈的慘無人道行徑讓戰士們深惡痛絕。


    一陣肩扛人挑之後,數門沉重的步兵炮被推近了陣地,緊緊挨著戰場邊緣,這意味著一種決絕,六連的炮火為了發揮出全部的攻擊屬性,徹底放棄了對陣地的掩護,將進攻的矛頭直指日軍旅團的大部隊。


    毒氣彈是一把雙刃劍,隻要輕輕地一陣風就能將這把雙刃劍斬向自己人,徹底斷送十二區隊的生路,六連長賭不起,也承擔不起。


    “準備裝彈!”六連長陳連舉麵無表情的下達命令。


    炮膛內還剩四發常規炮彈,打完這四發,就該輪到大殺器上場。


    被鋼撬棍撬開的毒氣彈箱體上寫著日文“芥子氣”,傳說十二區隊的四連長李衛是全分區最瘋狂的一個,可是六連長陳連舉一旦瘋起來,絲毫不弱於李衛。


    “預備!~~~~~”


    第一門炮的旗手舉起了紅旗!


    “放!~”


    第一門步兵炮黑森森的炮筒猛地噴射出火焰,地麵隨之一震,強大出膛音爆使附近的灰塵在陣地一震後揚起。


    緊接著第二門炮,第三門炮,接連發出怒吼聲。


    一枚枚小黑點帶著刺耳的尖嘯急速劃過天空,直直的投入日軍衝鋒集結陣地後方。


    “八路軍已經不行了!嘿嘿嘿!”安西旅團穩坐泰山般坐在一張小馬搭子上,舉著望遠鏡觀察著硝煙彌漫著的戰場上,火藥武器的出膛焰幾乎隨處可見,每閃現一下就意味著此處有一名士兵,也意味著敵方一名士兵的倒下,雙方都不是什麽生手,都是經過嚴格訓練,有著豐富殺人經驗的老兵,戰鬥手段都是一擊必殺,這場戰鬥對雙方而言打得非常殘忍,兩方的士兵從戰鬥一打響開始,就是死多傷少的局麵。


    前方的戰況和迴報過來的士兵傷亡情況還是讓安西大佐吸了幾口冷氣,對方的戰鬥意誌之頑強,幾乎是他生平從未見過,兵員的素質和裝備幾乎讓他錯以為是與美國等世界強國的軍隊交手,完全是強悍的不像話,根本不是八路軍甚至是**所能具備的。


    重視起對手的安西旅團讓十二區隊被壓到了底線,畢竟兵力上的先天優勢,不是依靠其他條件能夠彌補的。


    “太君英明,皇軍果然勢不可擋,所向披靡,小的真是佩服之至!”特務大隊長段貴山此時毫不吝嗇的奉上了對安西大佐的溢美之詞,不遺餘力的大拍著馬屁,“聽,他們的大炮都不響了!看來這些土八路已抵擋不住皇軍的攻擊,馬上就要彈盡糧絕,全軍覆沒!”


    雖然看不起這些下賤的中國人,但對於段貴山的馬屁聽得還算順耳,安西大佐不置可否地從鼻子哼了一聲,算是聽到了段貴山的竭力奉承。


    吱!~~~


    一聲淒厲的嘯叫聲迅速由遠及近撲來,正當安西大佐和段貴山愕然之時,離他三十米距離的日軍士兵間猛然炸起一團火球,數名士兵慘叫著被衝擊波掀向天空,重重的摔倒在地,彈片嘶叫著亂飛,離彈著點最近的士兵直接就化作橫飛的血肉碎塊,胳膊大腿成了空中飛舞的主要物體。


    雖然處於殺傷半徑之外,但是強勁的氣浪波將安西大佐從馬搭子上撞了下來,炙熱的空氣嗆得幸存下來的人直咳嗽,帶著硝煙的泥土和人的血肉沫紛紛揚揚從空中落下,打在人的臉上。


    “敵襲!該死,敵人的炮火怎麽會打到這裏來!快,快隱蔽!來人,保護好安西大人!”有名日軍軍官聲嘶力竭的大聲嚎叫著,試圖控製住局麵,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日軍士兵一下子被炸蒙了,仿佛怕炮彈會落到自己頭上似的,慌不擇路地到處奔走著,喊叫著,亂成一團。


    “快,快護送大佐離開這裏!”附近忠於職守的日軍士兵迅速靠近安西大佐,轟!~又是一枚炮彈落了下來,給日軍再次造成了極大的傷亡,那名仍在喊叫著的日軍軍官,正處於炮彈殺傷範圍之內,一條膀子沒有了,渾身是血地被掀飛到一輛汽車引擎蓋上,生死未知。


    安西大佐也顧不得保持什麽長官形像,毫不猶豫地踉蹌爬起來,向後方臨時指揮所後麵跑去,對於八路的火炮能力他早就領教過,一旦瞅準了就是往死裏打,再不趕緊離開這裏,恐怕就會葬身於炮火中,那一切功與名都將離他而去,作為一個日軍高級將領,也不能傻乎乎的被一炮炸得屍骨無存。


    段貴山見狀也是大驚,緊緊跟住安西大佐,尋找著一處安全的地方躲避這該死的炮擊。


    “爹!”段誠驚恐的大喊,炮彈的威懾力更甚於殺傷力,人在炸起的火球麵前就像是紙人一樣輕易被撕碎,在殺傷半徑內的傷亡者慘狀讓人不忍再看。


    “阿誠!跟上!”段貴山隻顧得迴頭衝著兒子喊了一聲,其他的人,在生死由命麵前,就再也管不了了。


    吱!~


    當第三發炮彈的奪命嘯音響起時,安西大佐臉色一變,非常非常不湊巧,這嘯音正是衝著他的位置而來,憑著行伍多年的經驗,所能給他的反應時間僅有兩三秒,而僅僅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逃出炮彈的殺傷半徑,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八嘎!”安西大佐的目光移到了跟在身後的特務大隊長段貴山,咬了咬牙,臉上露出兇獰之色,突然伸手抓住段貴山,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對著炮彈飛來的方向,猛地將段貴山的身體擋在身前。


    幾乎與此同時,一團火球僅離著安西大佐十來步的地方炸起,又是衝擊波和彈片嘯叫著擴散開來。


    被安西大佐拉在身前做肉盾的段貴山猛地一震,瞪大了雙眼,嘴張地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安西大人的絕情,卻如何努力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炮彈的衝擊波震得安西大佐直發蒙,抵著段貴山的身體連退了好幾步,兩人貼在一起摔倒在地上,安西大佐狠狠心咬破了舌尖,才保持住自己一絲清醒,饒是如此,安西大佐在短時間內也是眼冒金星,雙耳間轟鳴地聽不到聲音。


    “做得很好,段君,皇軍是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安西大佐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當肉盾的段貴山,毫發無損地站起身,像丟掉一件失去使用價值的物品般的不在乎,沒有任何憐憫和遲疑,安西大佐在衛兵們的護送下,向炮火射程之外轉移。


    在安西大佐眼裏,這些豬狗不如的中國人隻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失去利用價值後可以直接丟掉,就連反對日本,與皇軍抗爭的中國人也看不起這些家夥,隻不過是一條狗罷了。


    如果再傻站在這裏,恐怕又要吃上一發炮彈,沒必要再關心這個家夥的死活,他已經為皇軍奉獻了自己的價值,是的,至少救了一條大佐的命,已足夠讓他感到榮耀了。


    “爹!爹!”段誠哭嚎著撲到了段貴山麵前,看到安西大佐將父親拉到身前擋炮彈時,他憤怒地想衝上去跟這該死的日軍旅團長拚命,可是父親的幾個手下死死的拖住他,附近都是日本士兵,若是段誠惹怒了日本人,或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他們這些特務恐怕沒有一個能活著迴去。


    段誠看見自己的父親背上的衣服被撕爛,已以被血水浸透,他完全將附近隨時有可能落下的炮彈徹底無視,哭著將自己的父親身體放平。


    已經失去了血色,顯得蒼白的段貴山躺在自己兒子的身前,看到兒子,眼中忽然有一了絲神彩,竭力地張了張嘴,虛弱地道:“兒子啊!爹不行了!別管爹了!快逃命去吧!”


    幾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以段貴山的傷勢已是無可挽迴,就算華佗再世也是迴天乏力。


    “不不,爹,你會好起來的,醫生會救活你的。”段誠拚命搖著頭否認著父親已經傷重不治的事實,淚水撒落在被硝煙熏染過的土地上,綻起一朵朵混合著塵與水的小球。


    段誠緊緊拉住自己父親被血染地髒汙不堪的手,正因為曾經見過許多人在自己眼前死亡,他想讓父親能夠清楚感覺到兒子就在身邊。


    對於段誠而言,段貴山確實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是個好吃懶做,又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敗家子,從段誠生下來起就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爺爺奶奶被氣死,母親自盡,段誠從小就沒有嚐過什麽是父愛,自打記事起,他就是吃著百家飯,與野狗爭食長大,正當他自以為再也活不下去的時候,七歲那年因為與小王保打了一架,因而幸運地被紅軍揀去,受同誌和戰友們的照顧慢慢長大。


    一次偶然被俘,他卻遇上了自己的父親,也徹底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自打被引誘犯下了第一件不可饒恕的罪孽後,段誠知道,自己這一步踏出,就再也沒可能迴頭,也許某一天,被自己曾經最親愛的王保大哥一槍爆頭才是自己最好的歸縮吧。


    “阿誠!阿誠!你爹不行了!快跟我們走吧!”段貴山的那些手下們拉了拉段誠,表麵上仍是有些良心,不願拋下段誠獨自去逃命,實則是擔心這小子再做出什麽蠢事,連累其他人。畢竟方才段誠拔槍欲衝向安西大佐的那一幕,讓特務們仍心有餘悸,從平時身邊那些日軍士兵們對待他們的態度中可以看出,安西旅團的人可不像石家莊那些日本人那麽好說話。


    “阿誠!聽他們的話,去吧,爹不能再照顧你了,以後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做傻事,可不能再任性了。”段貴山的聲音越來越無力,已然是迴光返照到了末期,生命之火搖搖墜。


    “不,不,爹,不要離開我!”段誠悲憤地搖著段貴山的身子,試圖使自己父親的神智再清醒過來。


    “兒子,爹傻了一輩子,最後交待你一句話,你千萬要記住,日本人,是靠不住的,要給自己留一條後,後......”段貴山猛地睜大了眼睛,握著段誠的手一緊,突然又鬆了下來,直至最後咽氣的時候,最後一個“路”字也沒能說出口。


    一個為了大日本帝國效忠到底的鐵杆漢奸特務,最終沒有死在八路軍手裏,反而成了日本人的替死鬼,是的,他沒有任何後路,直至死都是背著一身罵名淒慘而去。


    盡管段貴山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但是跟在身邊的段誠還是從父親那冷漠嚴酷的外殼下感受到對自己的一絲濃濃異樣感情。有時段誠因為年輕不成熟,做了錯事,惹怒了日本人,段貴山會毫不留情的當場扇段誠的耳光,然而在段誠委屈地捂著臉的時候,父親卻是在日本人麵前卑躬屈膝地擔下全部責任,承受著日本人的怒火,被日本人抽得牙血直冒,像一條狗一樣被打的死去活來,甚至好幾天都下不了床,日本人的一巴掌比父親的一巴掌要狠得多得多,日本人從來沒有把中國人當作人看,這個觀念從八路軍中到當了日本人的特務後都沒有改變過。


    父親從來沒有在當著自己麵前被日本人毒打時向日本人討過饒,哪怕打得再兇,也是一聲不吭,在被日本人毒打喝罵時,段貴山偶爾投向縮在一旁不敢動的自己的那一刹那目光裏,段誠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一絲異樣,是的,段誠現在才明白,這是父愛,深深的父愛,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中國人,卻是一個以自己的方式默默保護著自己兒子的好父親。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爹!~”段誠的聲音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狼發出淒厲的長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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