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若無其事的迴到東家劉德家中,將老牛栓到髒亂且泛著牛糞味兒的牛棚,按照往常一樣,咱把割來的青草全部倒進牛槽,以供老牛夜間饑餓了食用。


    劉德家的牛棚外圍是用粗壯的木頭橫放著圍成,木頭之間殘留著不小的空隙,平日裏,若是在白天,遠遠的望一眼,便可以將牛棚裏的情況看個一清二楚。


    牛棚裏原本是一共有三頭牛,兩頭木牛,一頭公牛,還有一頭小牛犢。


    隻是現在嘛,隻剩下了兩頭成牛,小牛犢早已經被咱們饑餓的肚皮超度。


    劉德是個大地主,家裏很有錢財,按理說,這麽有錢可應該是個闊綽的人家了吧!


    但是事實卻並非如此,劉德一向以吝嗇出名,甚至到了錙銖必較的地步。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為了省錢,他可以身懷萬貫卻一日三餐隻是粗茶淡飯。他寧可費些氣力去尋來一些糟糠糙米,也不願意拿出他劉家倉庫裏都快擱的發黴的糧食來稍填下咱們這些放牛娃們的肚皮……


    除此之外,劉德不但瞧不起咱們這些窮困出身的放牛娃,更是打心眼裏不放心咱,愣是把咱們當賊一般防範。


    所以,平日裏,不管是咱什麽時候咱放牛歸來,他總是會囉裏囉嗦的一陣抱怨。


    牛犢們的肚皮明明是圓滾滾的,他非要挑出些毛病,說咱放牛沒有盡心,把他的牛餓瘦了。


    接著就是各種不顧咱臉麵訓斥:


    “小東西,連個牛都喂不飽麽?”


    “你娘的,老子每天供你飯吃,你卻幹的啥活兒?老子的牛都被你餓瘦了。”


    “你說你個窮鬼,人看著不大,吃那麽多飯菜,簡直浪費爺的糧食,你上輩子不是餓死鬼脫身的吧!”


    種種責罵,咱最初無疑是極其憤怒的,但是咱又明白,咱現在除了給劉德放牛,再沒有別的謀路。


    於是很無奈,每天被人侮辱臭罵,卻仍舊要忍辱負重,這對於從小便誌比天高的咱來說,實在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所以,咱便率領著小夥伴們吃了劉德的小牛犢,讓這個吝嗇可惡的家夥難受。


    然而最終難受的還是咱自己,因為年齡尚小的咱還沒能明白一個道理:反抗是可以有的,但是任何的反抗都是會付出不菲的代價的。


    而這種代價,咱很快就會親身品嚐。


    因為,東窗事發了。


    那晚晚歸的時候咱刻意的避開了劉德,直接把剩下的兩頭成牛趕進了牛棚,由於夜晚,劉德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仍舊是一陣抱怨臭罵,見咱毫無反應,就丟下一句“小王八羔子”,然後索然無味的離去。


    但是次日天明的時候,劉德像往常一樣去牛棚巡視,很快就發生了異常,他家的小牛犢不見了。


    “王八羔子,朱重八,朱重八!”


    一大早,劉德尖銳刺耳的怒吼便在整個劉家宅院迴響起來。


    咱從劉德很不情願地給咱胡亂收拾出的一間四處漏風的柴房中迷迷糊糊的走了出來。


    “東家,怎麽了?”


    “混蛋,老子的小牛犢呢?怎麽不見了?”


    “啊,小牛?小牛沒有在牛棚子裏嗎?”咱裝出十分驚訝且一臉無辜的樣子,心裏卻在暗自得意,讓你罵咱,讓你吝嗇,讓你瞧不起咱,咱就是要禍害你們家的牛,氣死你。


    可是劉德畢竟不是小孩子,哪裏就會輕易被咱糊弄,他的語氣越發嚴厲起來。


    他一把揪住咱破爛的衣領,吼道:“小畜生,你還想糊弄老子?老實點,告訴我小牛去哪兒了?不說就把你的狗腿打斷。”


    麵對著劉德這般唬人的話語,再加上他兇神惡煞的神態,若是一般的孩童,隻怕這會兒早就是心驚膽戰,全部招了。


    但是咱當時卻是一點也沒有害怕,咱仍舊保持著無辜,見劉德逼得緊了,這才忽然變化了神情,“哭泣”道:“東,東家,咱對不起你啊!你家那小牛,它一頭紮進土裏出不來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


    氣急敗壞的劉德破口大罵,明顯是沒有相信咱的鬼話。


    咱繼續哭泣起來,聲音越發的悲愴,“東家咱不敢騙你啊,不信的話咱帶你去看,那牛尾巴還露出半截子在土外麵呢!”


    “真的?”劉德半信半疑。


    咱使勁的點頭,“真的!”


    “那好,帶我去看看,要是你這小王八蛋敢蒙我,我打斷你的狗腿。”


    這時候,咱確實是開始有些慌了,咱雖然想好了蒙騙劉德的辦法,可是現在看來,這個辦法多半唬不住劉德了。


    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咱就硬著頭皮,帶著劉德向咱埋著牛尾巴的地方行去。


    咱埋牛尾巴的地方很空曠,地點離咱和夥伴們殺牛吃肉的地方很遠,就是為了避開劉德的懷疑。


    費了會兒功夫,咱帶著劉德來到了地方,然後劉德就看到了這麽一番場景:


    空曠的荒野,一片綠油油的低矮草地,這本沒有什麽可說的,唯獨詭異的是,在那片草地的正中間,一根手指粗細的小牛尾巴迎風而立。


    再看這快草地,怎麽看也都像是天然而成,若真是像咱所說,這小牛難道真的自己一頭紮進泥土裏了?


    劉德迎著清風,忽然有些淩亂了。


    咱趁機道:“東家,咱聽說這年頭不止是大家的日子不好過,就是土地爺家裏也缺肉食,不會是土地爺他想吃牛肉了吧?”


    劉德一呆,隨即對咱破口大罵,“你個狗貨,少他娘扯淡……”


    雖然鬼神之事讓人敬畏,但是劉德顯然不願意就這麽接受自己的小牛被土地爺笑納的事實,他開始半信半疑的圍著小牛尾巴打起轉來。


    而就在咱心中難免坎坷起來的時候,劉德果然發現了問題:若是牛一頭紮了土裏,為何這泥土都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想通了這一茬,劉德陰沉著臉來到牛尾巴前,兩隻手一齊抓緊,然後憋紅了臉,使勁一拔。


    卻不想這牛尾巴隻是被咱隨便的插在土壤裏,很容易就被他拔了出來。


    猝不及防,一聲撲通,劉德立馬四腳朝天,狠狠的摔了個跟頭。


    看著仍舊殘餘著血跡的牛尾巴,反應過來的劉德頓時是氣急敗壞。


    他手拿著牛尾巴,衝著咱就衝了過來,然後一手揪住咱的衣領,一手緊握著牛尾巴,將牛尾巴當做鞭繩,對著咱就是一頓猛抽。


    麵對著這早就在咱預料之中的一幕,咱知道告饒無用,反正你劉德的牛被咱吃了,被打一頓也不虧了。


    咱索性就雙手抱頭護住要害,然後一聲不吭,任憑他毒打逼問,也沒有供出咱的夥伴們,打著打著,劉德打累了,也就停了下來。


    然而讓咱追悔莫及,始料未及的是,劉德打完了人,卻並沒有一點點要饒恕咱的打算。


    他拎著咱就衝著咱老朱家奔去。


    這下子,咱真的是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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