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列的安長卿與他視線對上,再瞧瞧涕泗橫流的褚安良,已然明白了形勢。他上前兩步,親自將褚安良扶起來,溫聲勸慰道:“陛下乃聖明君主,賞罰分明。柱國識人不明雖有小錯,卻無大罪,何至於如此自責?”安長卿遞了台階,蕭止戈便順勢而下,頷首沉聲道:“雁王所言正是,師樂正之罪行尚未連坐親族,褚柱國不過是好友,實在不必如此。如今四位大柱國,夏柱國與申屠柱國告老榮養,薛柱國又纏綿病榻。唯有褚柱國尚還能為國效力,辭官之話萬不可再說,”他這明安撫暗威脅的一番話,堵得褚安良差點沒說出話來。捂著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戰戰兢兢地又跪下道:“不是老臣不願為國效力,實在是老臣年事已高,這些日子因師樂正之事又焦心勞神,已然不中用了。隻求陛下憐憫老臣,準臣告老迴家養病。”兩人在群臣麵前一個挽留,一個堅辭,最後蕭止戈無奈地歎息一聲:“罷了,褚柱國去意已定,朕也不好再強留。”話罷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準了他辭官之請,隻是他嘴上挽留的好聽,做的卻是明褒暗貶之事。到最後連個大柱國的榮封都未留下,隻十分溫和地命韓彰將人扶去側殿休息,再請禦醫前來把脈,莫叫褚大人受了風寒。散朝之後,安長卿與蕭止戈同去崇政殿偏殿處理公務。待幾個議事的大臣走了,蕭止戈將奏折一丟,長臂一伸將安長卿撈進懷裏,不太高興道:“這個褚安良真是個滑不留手的老東西。”師樂正父子下了邢獄之後,蕭止戈命大理寺嚴加審問,他們倒是吐出了不少東西,但有關褚安良的,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倒也能給他定罪,但卻傷不了筋骨。蕭止戈在朝堂上手腕雖然強硬,但也向來公正,因此即便是有朝臣不滿,也說不出一個“錯”字來。褚安良的罪名不足,蕭止戈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治他的罪,否則便是有失公允,無法服眾。“他是個牆頭草,做事要是不謹慎,也不會活到現在。”安長卿放鬆身體往後靠在他懷裏,手中的筆卻沒停:“不過這一迴逼他自請告老,也算不錯。至少明麵上他不能再做什麽。”蕭止戈冷嗤道:“這老狐狸心不小,隻要沒死,就不會服輸的。”廢太子謀逆之前,他與廢太子就暗中有來往,隻是他將首尾處理的幹淨,沒叫蕭止戈尋到證據。眼下他雖然被逼無奈自請辭官養老,但背地裏說不得又在打什麽歪主意。安長卿蹭了蹭他的臉頰,笑道:“以後隔三差五地派人去氣氣他,憋不住才好。不然他要是憋一輩子,我們豈不是要防著他一輩子?”蕭止戈一笑,拿下巴新冒出來的胡茬去蹭他,嘴裏卻十分正經地誇讚道:“雁王果然足智多謀,日後諸事還要多多仰仗雁王才好。”昨晚他又纏著安長卿胡鬧了一宿,早上難得起遲了,連胡子都沒來得及刮便上了朝。也得虧是龍座隔得遠,下頭瞧不清楚。不然一個儀容不整的帽子少不了。安長卿被紮的癢,嫌棄地將人推開一些:“快去叫韓彰給你把胡子刮一刮。”蕭止戈不肯去,兩人笑鬧了一會兒方才又說起正事來。安長卿將一份折子遞給他看:“太常寺卿說會試考卷已經批完,不日便能放皇榜。”會試三月初一考完,三月二十三便已經閱完考卷,排出名次。前頭因師樂正父子之事,眾人目光都放在這上頭,也沒什麽心思關心會試。如今此事終於平息,太常寺卿方才遞了折子來問殿試以及之後瓊林宴的安排。三月末放榜,四月中旬便要進行殿試。殿試之後由蕭止戈從前十名的考卷之中再點出一甲三人,便是狀元、榜眼與探花,合為三鼎甲。大鄴曆朝都有舉辦瓊林宴,邀請新科進士與聖上共飲之傳統,這次自然也不例外。瓊林宴乃是國宴,新科進士亦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因此也算一件值得慶祝的喜事,一應事宜都得早早準備起來。蕭止戈道:“瓊林宴辦得熱鬧些吧,前麵剛發落了一批人,正好借著喜事寬寬大臣們的心,免得他們說話都不敢大聲,成日裏戰戰兢兢。”、明明是他自己整日沉著張臉嚇唬人,現在還要理直氣壯地怪朝臣畏懼他。安長卿無語地瞥他一眼,心裏對同僚們愈發同情,便道:“那就辦得熱鬧些。”***三月二十五,貢院放榜。一大早,貢院張榜的牆邊便擠滿了來看榜的舉子們,考完之後他們便暫留鄴京等著放榜,日日翹首以盼,才終於盼到了這一天。一張張皇榜被張貼出來,所有人目光殷切地在上頭尋找自己或者親友的名字。安長卿一大早也派了人來看榜,人太多他便沒出去,隻派了安福去看。周鶴嵐就坐在他身側兩人來貢院時正好撞上,便同路過來。安長卿打趣道:“我以為你勝券在握,不會緊張。”周鶴嵐來時還雲淡風輕,眉頭都沒皺一下。眼下安福去看榜,他才露了幾分緊張之色,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不時朝外張望一下。“原本是不緊張的。”周鶴嵐見狀也不再掩飾,眉間浮現出一絲赧色:“隻是考完後赴了幾場酒宴,發覺這一次舉子中臥虎藏龍,本以為連中三元當無懸念,後來才發覺是我坐井觀天了。就怕這迴會辜負小姐期望。”安長卿將安嫻鈺親手繡的那條“連中三元”的手帕轉送於他時,他便說過必不會叫安嫻鈺失望,此次一定奪得三元,風風光光地上雁王府提親。隻是事到臨頭,他卻怕會辜負了安嫻鈺的期望。安長卿為他將茶水斟滿,問道:“若是沒能奪魁,你準備如何?”虛虛握成拳的手又緊了緊,周鶴嵐垂眸道:“若是未能奪魁,我還是會遣媒人上門提親,若是小姐不棄,我.日後定當為她掙一份誥命,不叫她臉上無光;若是她覺我無用,另擇人議親,我亦無怨言……”安嫻鈺年歲漸長,尋常女兒這個年歲已經嫁做人婦生兒育女。她卻遲遲未能定親,再加上她從前還退過一門親。雖然礙於雁王權勢,沒人敢碎嘴閑話,但想來提起來時言語也不會太好聽。周鶴嵐一直想叫她風風光光地嫁給自己,如此日後也不會再被人碎嘴,說些“便是有兄長庇護,這個年紀也難尋到一門好親事,不若趁著還有人要早些嫁了”之類的酸話。他一席話言辭懇切,安長卿神色滿意,若是周鶴嵐說什麽“今年不中那便來年再考,考中再去提親”之類的話,便是他考中了,安長卿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而今他能設身處地地為安嫻鈺著想,便是未能高中,也是值得托付之人。他們正說著話,就聽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安福與周家小廝聲音接連傳來。“中了,周公子中了!”安長卿一喜,掀開簾子,比周鶴嵐還要急切些:“第幾名?”安福與那小廝穿過人山人海去看榜,看到名次後氣都沒喘勻又折返迴來報喜,此時興奮得舌頭都打了結:“中、中了……頭名!”周家小廝急急補充道:“公子是榜首!”周鶴嵐神情一瞬怔愣,隨後閉了閉眼平複情緒,維持著沉穩道:“迴府,今日都重重有賞!”周圍眾人聽著他們主仆幾個對話,便知這馬車上坐著的乃是今科會元。不少榜下捉婿的人家瞧著馬車蠢蠢欲動,欲要上前攀談時卻被身邊人攔住,好心提醒道:“您可瞧清楚了,這是雁王府的馬車。”安長卿的馬車十分低調,隻在馬車簾子上頭繡了個黑底金字的“雁”,字體與曾經北戰王用過的“戈”字旗如出一轍。其他人動了心思的聞言定睛一看,發覺果然是雁王府的車駕,便隻能悻悻歇了心思。倒是安長卿將人送迴周府,之後便趕迴王府去給安嫻鈺報喜訊了。***解元之後,又中會元,周鶴嵐名聲更勝從前。邀約也比從前多了許多,還有不少家中有待嫁女兒的勳貴侯爵之家向周鶴嵐拋出了橄欖枝。隻可惜周鶴嵐就像條滑不留手的魚,長袖善舞左右逢迎,卻誰的高枝也不接。這日又是同窗設宴,周鶴嵐應邀而去。設宴的同窗與他出自同一書院,原本關係平平,但日後中了進士,大家同朝為官,難免有需要互相幫襯的時候,這份同窗之情就顯得重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暴君的寵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繡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繡生並收藏暴君的寵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