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後死後,蕭止戈看在大長公主的麵子上,仍然將她與先帝合葬皇陵。蕭佑喜身為人女,即便知曉趙太後這些年做錯不少事,仍然難免傷心。之後越發離群索居,倒是駙馬那些日子常去看望她,算是慰藉。這是自趙太後死後,這是蕭止戈第二次去見大長公主。趙太後和趙家的結局是既定之事,他絕不會為日後留下禍患,但麵對大長公主,他卻難免愧疚。他因母妃之死對大長公主心存芥蒂,如今趙太後死在他手中,大長公主若是恨他,也在情理之中。因此趙太後下葬後,蕭止戈曾獨自去過一迴大長公主府。他當時說:“母妃之死原本與長公主無關,是我私心遷怒不肯原諒。如今又是為了我的私心,太後與趙家不得不除,長公主若是恨我,盡可以報仇。我願受長公主一劍,隻望長公主能消心頭之恨。”安慶帝的死亡讓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對麗嬪的死亦逐漸釋懷,因此也越發能理解這些年來蕭佑喜的處境。曾經的芥蒂消弭,餘下的隻有愧疚。皇室血脈本就凋零,如今他的血親隻剩下大長公主一個,他希望能竭盡所能化解二人之間的怨恨,至少,讓過往所有積怨仇恨在他這裏終止,不再延續下去。但蕭佑喜卻沒有接他遞過來的劍。她當時尚且穿著孝服,眉間還有哀色,但神情卻很平和,她對蕭止戈道:“母後曾經做下許多錯事,我無力阻止。如今她為此付出代價,我亦不會因此怨恨。皇位更迭難免流血犧牲,我隻盼你日後能解開心結,做個明君,莫步你父皇後塵。若你願意,日後還可叫我一聲姑母。”當日大長公主府的一番對話連安長卿都不知曉,隻是蕭止戈迴來之後,便將鄴京的巡防交給了駙馬蔡驄。過往的心結已經解開,大長公主與駙馬的關係也有所緩和。蕭止戈攜安長卿到時,蔡驄還在與大長公主品茶。蕭止戈沒帶太多人,亦沒讓通傳,低調地進了公主府。蕭佑喜與蔡驄出來相迎,麵色比起上迴見麵,已然紅潤許多。蕭止戈和安長卿先叫了一聲“姑母”,又瞥見邊上的蔡驄,便又叫了一聲“姑父”。蔡驄瞧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蕭佑喜斜眼瞥他一眼,沒說什麽,語調溫和地請二人進去說話。侍女奉上茶,蕭止戈寒暄了兩句,方才說明了來意。“請我入宮操持後宮?”蕭佑喜神情詫異。“是,長卿的冊封我另有安排,並不準備叫他耽於後宮諸事。”蕭止戈道:“眼下宮中無太後皇後,身份合適之人唯有姑母。所以想請姑母入宮,暫時操持後宮諸事。”蕭佑喜倒是沒有拒絕,而是問道:“長卿另有安排是什麽意思?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封他做皇後。還想著那班老臣怕是又要一哭二鬧三上吊。”蕭止戈低低笑了一聲,側目看著安長卿溫聲道:“封後自然要封,不過不是現在。我打算先論功行賞,封長卿做一字並肩王。”一字並肩王,與君同尊,萬人之上,再不必受深宮規矩束縛。第 108 章從大長公主府告辭迴宮時, 安長卿還有些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去。一字並肩王,與君齊肩,便是往前數上幾百年幾千年的前朝去, 也唯有少數幾人能當得起這份殊榮。而這殊榮背後, 往往還跟前朝政治利益息息相關,能得此殊榮者,莫不是立下莫大功勞的。他覺得這個並肩王的分量,比冊封皇後還要沉甸甸。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就帶到了臉上來。蕭止戈與他相處日久, 一眼便看出他的擔憂,拉過他的手道:“喏喏覺得這封賞太重了?”安長卿誠實地點頭。與前朝那些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們比起來,他那些功績實屬微末, 如此重的封賞, 反而叫他覺得赧顏。然而蕭止戈卻不以為然,正色道:“喏喏太過妄自菲薄。”他細數兩人一路行來, 安長卿所作所為。賑雪災,解雁州危局;改革雁州田製,推廣甘薯種植解決百姓生計問題;又一力組建匠作坊, 製筒車等農具, 促進農事生產;更為軍器監出謀劃策,震天雷和火銃製出,他亦功不可沒……“這樁樁件件, 都是利國利民之大事, 你之功績,不敢說超越前人,但也不遜色。不過區區一個王爵, 你當得起,不必覺得受之有愧。”見安長卿麵色微赧, 蕭止戈嚴肅麵容波動了一下,又換了一種更為親昵的口吻道:“況且喏喏為我誕下龍鳳胎,更是大功一件。皇後當得,這並肩王自然也當得。”安長卿好不容易醞釀出的那點情緒頃刻就跑光了,有些氣惱地瞪他一眼,這人真是越來越不正經,好好地說著正事,也要拿言語調笑他。他既氣又惱,眼尾就染了薄紅。蕭止戈卻看得歡喜,攥著他的手順勢將人拉進懷裏,也不管此時還在馬車上,狎昵地輕含著他的耳垂含糊道:“況且若是沒有喏喏,也不會有今日的我。便是並肩稱帝,喏喏也當的……”這人向來顧禮法規矩,前世就是如此,這一世雖然戾氣稍減,但這脾氣還是一樣。說起渾話來道理還一套一套的,安長卿暈暈乎乎地想著幸好這話也就在他麵前說說,不然叫那些朝臣聽見了,怕是要當場撞柱而亡……***迴宮之後,蕭止戈果然便開始著手準備封爵之事。安長卿的封號,宅邸,以及封地,他都要親自擬定。斟酌許久,方才定下了“雁”字。時人婚嫁之時,興以大雁為聘,取其忠貞之意;蕭止戈登基之前又鎮守雁州,雁州於他,其意義非同一般。如此兩相結合,便定下了封號。十月二十,安長卿帶著一雙兒女迴了昔日北戰王府。次日,封賞的聖旨便到。以安長卿為首,北戰王府上下在門前跪接禦旨。來宣旨的太監是蕭止戈身邊新提拔上來的太監總管韓彰。韓彰約莫三十餘歲,生得憨厚圓胖,卻十分機靈有眼色。不然蕭止戈也不會提拔他做了太監總管,跟在身邊貼身伺候。蕭止戈登基之後,安長卿被接進宮這段日子,宮裏看似平靜,但其實外頭早就暗潮洶湧,流言蜚語更是多不勝數。新帝登基,立後乃是大事。若王妃是女子,那立後便順理成章。但偏偏北戰王妃是個男人。有迂腐的老臣明麵上雖沒敢說,但卻明裏暗裏暗示過,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男後,此事違背祖宗立法,有違人倫,言辭間很是不讚同。加上安長卿就這麽被接進了宮中,卻一直沒有冊封的消息傳出來,倒像是要被不明不白養在宮中一般。因此不少人心思浮動,難免都盯上了皇後的位置。隻是這些糟心事都被蕭止戈壓了下去,根本沒機會傳入後宮,汙了安長卿的耳朵。其他人看不明白,韓彰這個整日跟在蕭止戈身邊的總管太監卻看得最明白不過這後位就是空懸著,也不會落到別家去。外頭那些人,對這位新帝的了解到底還是太淺。因此韓彰對安長卿便格外地客氣,白胖的臉笑得堆起皺紋,一點不耽擱地宣了旨這封賞詔書亦是蕭止戈親手所寫。韓彰的聲音高且尖細,洋洋灑灑地念了好長一段溢美之詞,方才讀到了重頭:“……於國於民皆有大功,嘉言懿行當為天下表率,特加封一字並肩王,與君同尊,免跪拜諸禮儀,可隨時出入皇宮……”“……封號雁,賜封地雁州……宜令有司擇日,備禮冊命,主者施行。”除此之外,還有小世子與小郡主的冊封詔書也一並送到。長子蕭安珩立為太子,長女蕭安珠為公主,賜封號“隋珠”。念完詔書,又念封賞,如此一並花了快有兩刻鍾的時候,方才全部念完。韓彰笑眯眯地將詔書收好,又親自將安長卿扶起來:“恭喜雁王,恭喜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安長卿雖早有準備,但此時仍然有些心潮澎湃,他遞了個眼色,邊上的安福便拿出早就備好的賞賜分給眾人。韓彰得了最大一份,笑容更大:“謝雁王賞賜,奴婢也沾沾王爺喜氣。”宣完旨,韓彰便該迴宮去,臨走前他又道:“陛下昨日說王府尚需修葺翻新,王爺莫要久住。如今宮中冷清,陛下一個人用飯都不香。”安長卿昨日下午才出宮,滿打滿算兩人分開也不到一日,這人還特意叫韓彰傳這種話,實在是厚顏。安長卿暗暗腹誹,麵上卻微紅了耳朵,道:“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