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郭夫人,家中世代行醫,她的祖父曾經便替男子接生過。”聽周鶴嵐提到自己,郭夫人才上前略有些拘謹地行了一禮。她生得不高,體態豐滿圓潤,一副憨厚麵相。話也不多,見其餘三人都看著她,才略緊張地開口:“是,我幼時跟隨祖父行醫,見過祖父為一個男子接生,那男子脖頸上有魚鱗片一樣的紅色花紋。”蕭止戈神情一動,卻按捺住了激動:“夫人可知道如何接生?這男子生產又與女子有何不同?”誰知道郭夫人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那時候年紀尚幼,祖父並沒有讓我進去。”不等蕭止戈臉色變化,她又緊接著說道:“不過我當年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程,但是後來收拾祖父遺物時,找到了一本手劄,上麵詳述了孕期診脈以及後來接生的過程。”說完便從袖子裏拿出一本手劄,神情有些忐忑地遞給蕭止戈。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手劄上所記,雖然看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卻絕對不是杜撰。我祖父當年聲名遠揚,是浮梁有名的大夫。隻是我醫術不精,沒能得到祖父真傳。”蕭止戈接過手劄隨意翻看了幾頁,就見手劄上寫道:六月一日,病人臨產,胎兒在腹中,男子卻無生育之器,胎兒不得出,唯有剖腹取子。又記:六月五日,昨日病人已同意剖腹取子,亥時三刻,病人服麻沸散,我以利刃剖腹,取出一女胎。胎兒與尋常嬰兒不同,皮膚之上還有一層胎衣。胎衣兩個時辰後自然脫落,胎兒麵目比尋常嬰兒更精致,隻身形重量略輕小……蕭止戈的目光牢牢定在剖腹取子四個字上,良久才合上手劄,道:“手劄於我有大用,夫人可有什麽要求?凡是我能做到,都能用來與夫人交換。”郭夫人迴頭看了一眼周鶴嵐,期期艾艾道:“周先生答應過我,給我兩千兩銀子。”原本以為她會獅子大開口,沒想到她卻隻要了兩千兩銀子,蕭止戈下意識看向周鶴嵐求證。周鶴嵐點點頭:“確實如此。郭夫人的小女兒重病,需要不少名貴藥材供養。我許諾她兩千兩,她才願意同我來這一趟。”原來是這樣。蕭止戈略放了心,道:“我先叫下人支取銀子給夫人,隻是還會再找人求證手劄真偽,夫人需要在府上再住上幾日。確認真偽後我會派人送夫人迴去。”、郭夫人猶豫了一下,點頭應下。叫下人帶郭夫人下去安置,書房裏隻剩下三人、蕭止戈又叫人去請胡是非來,之後才坐下來,將手劄遞給安長卿看。這本手劄,從郭大夫第一次接觸到懷孕的男子,直到他臨產生下一女後離去,俱都記載的清楚詳細。隻是越寫得清楚,其懷孕生子的過程就越觸目驚心。或許是與病人有約定,郭大夫即使在手劄中也沒有提到病人的姓名等信息。隻從二人初次見麵的記述中可以看出,這位病人是獨自一人,而且身體情況並不好。病人尋到郭大夫時,已經懷有四月身孕,尚未顯懷,但孕吐比尋常婦人更嚴重,最嚴重時甚至吃不下飯菜,每日隻能喝粥。小腿水腫嚴重,行走吃力。又受不得半點熱,終日都待在陰暗的偏房之中。安長卿皺眉看著,他雖然沒有孕吐和水腫,但確實不太耐熱,尤其是今年格外苦夏。這麽看來,這本手劄並不像是胡亂編造的。因手劄中所記載之事,書房裏氣氛有些沉凝。胡是非匆匆趕來時,就見三人都皺著眉,一臉凝重。他心裏咯噔一下,急急忙忙行了禮,手中就被蕭止戈塞過來一本手劄:“你先看看,是真是假?”胡是非來不及坐下,就拿著手劄站在窗邊仔細翻看起來,一時間書房中隻有輕微的翻書聲,良久後看完,胡是非感歎一聲:“這郭大夫倒是個奇人。”“手劄是真是假?”蕭止戈問。“應該是真的。”胡是非道:“手劄上記載的許多方法,現在仍然可以沿用。不過我看他的記述,病人應該是本身體質就不好,所以孕期反應才會與王妃大不相同,王妃身體康健,倒是不必為此擔心。”蕭止戈關心的卻不是這個,他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問道:“若是王妃臨產,是否也要剖腹取子?”胡是非隻遲疑一瞬,便實話實說:“是。男子與女子不同,女子天生便有生育器官,但是男子卻沒有。”其實若是鮫人族的記載為真,不分男女,帶紅紋者皆可生子,那麽帶紅紋之人體內必定與常人不同,合該有另一套生育器官。但是他後來給餘綃做過檢查,卻發現餘綃同尋常男孩兒並沒有區別。如今再結合這本手劄中所述,更加確認了他的想法。要麽是鮫人族的記載有誤,要麽就是這麽些年裏,鮫人族與外族人通婚融合,許多屬於鮫人族的特征,已經逐漸退化消失了。畢竟按常理說,安長卿的生母餘氏應該也與鮫人族有關,但餘氏身上並沒有紅紋,且還生下了一兒一女,但是她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一點跟鮫人族有關聯的地方。就連小女兒安嫻鈺也是如此。胡是非猜測,這種異變或許並不是固定的,而且男性身上產生異變的可能性更大。蕭止戈聽了他的話臉色便沉了下來,沉默良久,才啞聲開口道:“如果……不要這個孩子呢?能不能打胎?”話一出口,幾人皆驚。安長卿第一個不願意,皺眉看他:“王爺?”蕭止戈這次卻沒有順著他,沉著臉道:“剖腹取子太危險,若是有個萬一……我寧願不要這個孩子!”安長卿默然,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想陪著蕭止戈白頭,卻也舍不得剛剛到來的孩子。這些日子他已經接受了他的到來,若是硬生生再把挖走,他怎麽舍得?“也許還有其他辦法呢……”安長卿低聲道:“我不想放棄他。”蕭止戈頭一迴對他疾言厲色,手掌用力按在他肩膀上,聲音裏卻透著不容置喙:“你若是喜歡孩子,我們可以過繼或者領養,幾個都隨你,但不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險。”他定定看著安長卿,聲音澀然:“孩子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沒有你。”已經嚐過了相擁的滋味,若是再失去他,隻是想一想這種可能性,他都覺得焦心灼肺,不堪忍受。安長卿啞然,手掌下意識摸著腹部,神情遲疑。周鶴嵐見狀不忍道:“那病人比王妃身體更糟糕,也撐過來了。”蕭止戈卻篤定搖頭:“我不敢冒險。”安長卿比他的命更重要,他怎麽敢讓他去冒險?幾人一時默然,最後反倒是胡是非出聲勸解:“其實也不算冒險。王妃身體康健,剖腹取子隻是遭些罪,但我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成。”“倒是打胎……”胡是非搖搖頭:“我實在沒什麽把握。女子的打胎藥王妃未必能用,胡亂用了,反而怕適得其反。”安長卿聞言鬆了一口氣,抿抿唇握住蕭止戈的手,男人的手掌冰涼,安長卿眼神軟了軟,對胡是非和周鶴嵐道:“我有些話同王爺說,你們先去歇息吧。”胡是非和周鶴嵐行禮後退了出去,體貼地替他們關好了書房門。安長卿卻不準備待在書房裏,他晃了晃蕭止戈的手,微微笑道:“我有點累,王爺背我迴房好不好?”蕭止戈沉著臉一言不發,卻到底在他的注視下,蹲下身體,方便他趴到背上。安長卿摟住他的脖頸,前胸與他後背相貼,下巴輕輕擱在他肩膀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男人穩穩背起他,腳步穩健地朝正房走去。作者有話要說:慫慫:喏喏又想撒嬌哄我,我才沒這麽好哄。喏喏:?是嗎?